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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宫中,寂静一片,夏堰气的肺都开是疼,他冷笑着看着赵作义,道:“赵作义,此事还未查证清楚,你就这般咄咄逼人。”他目视所有人,道,“你最好保证,这件事不会被老夫查出来,否则,老夫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话落,他朝圣上抱拳,“圣上,臣告退!”拂袖而去。
在官员之中鲜少直呼对方全名,夏堰喊赵作义,这等于就是在骂人。
不过,这会儿,夏堰根本不在乎这些。
郭衍和单超也随之行礼,跟着夏堰离开。
赵作义气的哼了一声,朝圣上抱拳道:“圣上,微臣以为此事实在该查,不但要查还要细细的查,您的丹药到底是意外,还是陶然之故意为之。若是故意为之他又是受何人指使,今儿在大殿上又是谁唆使他诬陷严阁老!疑点重重,还望圣上明察秋毫。”
“是!”刘同道,“宋太太在内宫与陶然之见面,经赖大人所言,有许多人亲眼所见,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所以,臣绝对有理由怀疑宋九歌,即便他不曾指使陶然之对圣上下毒,但诬陷严阁老的事情,绝对和他有关!”
“够了没有!”圣上拍着桌子道,指着陶然之对赖恩吩咐道,“把人押回去,给朕审,审到他说为止。”
赖恩应是,上前拉着陶然之就朝外走。
陶然之这会儿一句话不吭,垂着头乖觉的跟着赖恩出了万寿宫。
“圣上!”赵作义觉得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圣上再将宋弈请回来,所以要快准狠的将事情落实,“宋九歌之事……”还不等他说完,圣上拍着桌子道,“都别说了,给朕出去,滚!”
赵作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圣上呵斥,顿时老脸青一阵白一阵。
严安太了解圣上的脾性了,他朝众人摆着手,示意大家赶紧走,留在这里,一会儿圣上发起火来,说的话更难听!
一会儿工夫,万寿宫里安静下来。
圣上看着地上摆着的官帽,叹了口气,和张澜以及钱宁道:“九歌今儿也太意气用事了,朕都没有怀疑他,他就这么冲动的辞官,朕拦他都不听!”
“宋大人毕竟还年轻。”张澜心头叹了口气,可惜的道,“一时间这么多人弹劾指责,他心里过不去,有些意气用事也在情理之中,圣上不必放在心上,等这件事情明了了,再请宋大人回朝便是。”
“是啊。”钱宁笑眯眯的道,“这会儿圣上若是将宋大人请回来,事情肯定还是会重演,还不如等这件事真相大白了,再请宋大人回来。”
圣上心里很清楚,他压了怒气,道:“他陪了朕好些日子也辛苦了,就让他回去歇几日也好。”又道,“都怪这个陶然之,朕当时就不该留着他!”
“圣上休怒,这事儿的内情复杂,还是交给赖大人审讯吧,陶然之受不得苦肯定会说实话的。”张澜想到了方才殿上的情景,一开始他还没有看明白,可等到严安大怒跪求乞骸骨时他忽然就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严安和陶然之合演的戏,表面看似陶然之和严安在争执,可目的却是将宋弈绕进来。严安乞骸骨的目的,也是逼宋弈自己请辞。
钱宁对这件事也不知情,但看到陶然之指认严安时他大约就猜到了,这肯定只是开胃菜,后头还有大菜未上呢,果不其然……严格老这一招声东击西的苦肉计用的极妙啊,轻易的就将宋弈逼走了。
他倒不是希望宋弈走,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宋弈还是离开几日比较好,也避一避风头,若不然,明天朝堂上弹劾他的奏章只会比今天的还要多,说的话还要难听!
坤宁宫中,太后听到消息也愣了一下,望着谢嬷嬷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宋九歌请辞了?”
谢嬷嬷点点头,将她打听到的朝堂上的事情对太后说了一遍,道:“以奴婢看,这分明就是一个局,从假传懿旨将宋太太请进宫开始,就已经布好了,就等着宋九歌夫妻两个往里头钻呢!”
“好一个严怀中。”太后眯着眼睛,满目厉光,“自己阴私设局,竟还利用哀家!”
谢嬷嬷也觉得严安真的欺人太甚,她低声道:“您看,这件事要是圣上过问起来,咱们怎么说。周琴暂时又找不到,无法证明这懿旨根本不是您传的。说不定现在在外人眼中,是您和严阁老一起设局陷害宋九歌逼他请辞呢。”
“先等等。”太后冷静下来,摆着手若有所思的道,“这件事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谢嬷嬷一愣,不解的道:“难道他们还有后着?”想了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宋弈只不过请辞了,可谁知道他哪天会再回来,更何况,圣上可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呢,这请辞一事是宋弈一时意气下办的事儿。
“有没有后着哀家现在还不确定。”太后摇摇头,“从今天开始,你对外就说哀家病了,闭门不见任何人。但凡有人来问,你就将你知道的告诉他们,至于这懿旨是真是假,就让他们猜去!”
谢嬷嬷应是,也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她这是打算等胜负分出来,再站出来明言,若不然,现在她们掺和进去,不但说了没有人信,而且还吃力不讨好!
“奴婢知道了。”谢嬷嬷扶太后起身,轻声道,“那皇后那边,怎么回?”
太后就冷笑了一声,道:“让她来给哀家伺疾,哀家病了,她这个儿媳妇可不能一点事儿都不做!”话落,就拆了钗环换了衣裳躺了下来,朝谢嬷嬷摆摆手,“你去忙吧,哀家一个人待会儿。”
谢嬷嬷应是而去。
西苑中,赖恩回头看了眼被绑着手由人拖着走的陶然之,满脸的鄙夷,这个人就是个活脱脱的小人,他停下来指着陶然之道:“把他带回去,先紧着皮肉给老子收拾一顿!”
他的属下应是,将陶然之像死狗似的拖走了。
赖恩啐了一口,大步朝宫外走去,一路去了三井坊。
陶然之被人押去了锦衣卫,在牢房中方坐稳,严志纲便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陶然之如遇救星一般,道:“承谦,你什么时候放贫道离开这里,这鬼地方阴森森的,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
“别着急。”严志纲笑眯眯的道,“过两天我便会放出消息,说你死在狱中,届时再将你掉包出去,这样也不会有人生疑问。”
陶然之不确定的道:“可是赖恩已经下令要行刑,这……贫道可受不起锦衣卫的刑具啊!”这也算是威胁了。
严志纲仿佛没听到陶然之的话,笑着道:“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安排妥当。”说着,指了指后面铺的很干净的床铺,“几日没睡好了吧,先休息一会儿,旁的事有我呢。”话落,朝陶然之笑笑,信步悠然的朝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陶然之,道,“忘了说,今儿事情办的不错!”便出了门。
陶然之见严志纲走远,忍不住呸了一声,要不是走投无路他才不会做这种事,严氏父子,不得好死!
赖恩站在宋府门前的巷子里,宋府大门紧闭,没有他想象中的冷冷清清也没有门庭若市,探望者摩肩接踵的样子,赖恩笑了笑敲响了宋府的大门。
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里头探了个十几岁小厮的脸,悲悲戚戚的看着他。
“我来寻宋九歌,他可在府中。”赖恩站在门口,打量着小厮,小厮闻言摆摆手,道,“我们今儿不见客,不管谁来都不见,大人还是请回吧!”
赖恩一怔,不解的看着小厮。
小厮仿佛怕得罪人似的,又补充解释了一句:“还请大人见谅,不管是谁遇到这种堵心的事情,心情都不会好的,我们老爷也不例外啊。”说着,摇了摇头!
赖恩倒是可以理解,只是……
还不等赖恩说话,小厮就啪的一声关了门,随即他还听道了落栓的声音。
“嘿!”赖恩指了指门,心里不快可又不好发火,摇着头道,“这宋九歌难不成还打算在家里待一辈子不见客不成。”他无奈的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只得原路返回。
赖恩出了巷子,他方走,行人司的崔大人便和三位同僚一起过来,也是和赖恩一般敲了门等了半天,可门开了他们也没有进得去,只得在外头问候了几声,悻悻然而去。
一整个中午,宋府的门前是从未有过的热闹,走了张三来了李四,但凡对严党不满的朝中官员,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走了一遭,也不究宋弈是不是愿意见他们,但是这个过场和态度必须是要摆一摆的。
短短半天,宋弈心灰意冷闭门谢客,在家中痛苦流泪的谣言传的满天飞。
有人暗自高兴,有人惋惜感叹,有人观望质疑,有人同情怜悯……朝堂闹哄哄的都在讨论宋弈是否真的陷害严安这件事……
第二日一早,朝堂上奏疏果然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的吵的不可开交,陶然之被关在锦衣卫的地牢里,也不知是审了还是没审,总之这结果就是迟迟没有出来……都察院更是炸开了锅,好像找到事儿做了似的,弹劾彭尚元,弹劾严安,弹劾夏堰……
而这件事所谓的始作俑者的宋弈和陶然之反而没人管了。
常公公站在宋府的巷子外头犹豫迟疑了许久,圣上派他来安抚宋弈,他总不能不领圣命,可若真让他进了宋府,严安那边又不好交代,常公公站了许久,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敲响了宋府的大门,开门的是个黑脸高个的壮汉,堵在门口也不说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杂家是……”常公公眉梢一吊正要自报家门,谁知道那壮汉就很不客气的道,“我们老爷不在。”啪的一声关了门。
常公公吃了个闭门羹,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指着门就骂道:“没眼色的东西,你以为杂家愿意来,杂家可是奉了皇命,你今儿把杂家关在外头,可别后悔!”话落,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杂家非要回去参他一本,都是白身了,还这么狂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得瑟劲儿。”话落,上了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关了门更好,他回去不但交差了,还能借机把宋弈骂一顿,这样最好,大家都不难做。
常公公回去果然添油加醋的在圣上面前说了一通宋弈的不是,圣上越听越皱眉,和张澜道:“看来,九歌这次真是伤了心了。”
“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总有些难受,圣上不如再给宋大人几日吧。”张澜也觉得奇怪,宋大人这回是怎么了,连圣上的面子也不给了,这样闹下去,最后他就是再回来,也得尴尬了。
适可而止就成了!
谁知道,隔一日宋弈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望月楼,和自家的连襟祝士林以及好友廖杰在望月楼中喝的酩酊大醉,直到次日一早才被人扶了回家,等到晚上,他又是如此,在天香楼和行人司的几位同僚喝的大醉而归,第三日,又在薛镇扬家中饮酒,喝醉了还发了一通酒疯,指着宋太太的鼻子,说她晦气!
这样连着三天,宋弈借酒浇愁,自暴自弃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平日有些交情的人便纷纷来邀他喝酒,开解宽慰,而宋弈每邀必去,每去必醉,每醉必要拍着桌子将严安大骂一通:“他就是和陶然之预谋好的,想要陷害宋某!严安他就是个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他休要再给本官机会,若不然本官定叫永世不得翻身!”
话自然传了出去,有的拍手称快,有的却觉得宋弈又惹了大祸了,如今他是无官无职的白身,怎么还这么高调的骂严安,岂不是往枪头上撞嘛!
“圣上!”严安陪着圣上在后殿下棋,下了一半他欲言又止,圣上不耐烦,道,“你有事就说,吞吞吐吐作甚!”
严安便在身上面前跪了下来,道:“圣上,那宋九歌每日出去吃酒,吃酒便吃酒吧,还每次都要把老臣骂一顿,骂的实在不堪入耳,微臣实在是……求圣上做主,替老臣出口气!”
“他受了委屈,骂就骂了,你就当没听见好了。等改明儿朕让张澜亲自走一趟,让他不要骂你了成不成。”圣上指了指棋盘,道,“快下,快下!”
严安凄凄哀哀的起身坐下,还是忍不住道:“这事儿原本是老臣受了冤屈,怎么现在就成了宋九歌蒙冤似的,老臣这是在给他背黑锅呢,他不知道感谢。圣上,他说他自己受了冤屈,说别人不分青红皂白……他要真说别人也就罢了,可他这样说分明就是隐指圣上,这事儿,老臣实在是气不过他。”
“严怀中。”圣上连名带姓的喊严安,“这事儿等陶然之招了不就有答案了,你什么人朕清楚,九歌什么人朕也清楚的很,你们是朕的左膀右臂,你们闹成这样,让朕很为难!”他说着一顿,语重心长的道,“你能不能不要让朕操心这事儿,你年纪大见识多心胸阔,吃点亏去和九歌求和,这事儿就当过去了,成不成!”
“圣上!”严安不愿意,求道,“让老臣去和他一个后辈求和,您这不是……”
圣上将棋盘掀的飞起来,黑白棋子落的满地都是,他指着严安道:“朕现在说话没用了是吧,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严安吓的一惊,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圣上休怒,老臣知错。老臣这就去和宋九歌赔礼道歉!”
圣上满意的点点头。
十月初十,严安派府中的幕僚洪先生到宋府赔礼道歉,吃了闭门羹,洪先生铩羽而归。
十月十二,严安让长子严志纲带着礼去宋府,依旧吃了闭门羹,严志纲愤愤然离去回家,严安在书房等他,问道:“怎么样,见到宋九歌没有?”
“闭门不见!”严志纲在椅子上坐下来,端了茶吃了一口,笑道,“父亲,今天便给宋弈下帖子吧,以求和为名请他来家中做客,再请朝中诸位大人作证,您和宋九歌化干戈为玉帛,此前所有不快一笔勾销,如何?!”
严安一怔,沉默了一刻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要不是因为你的良策,宋九歌也不会这么干脆利落的辞官,此事你既然早有打算和筹谋,那便按照你的想法去办吧,为父只当不知道了!”
“父亲。”严志纲笑道,“事情已然如此,若不能打蛇随棍上,我们何必忙这一通。以圣上的态度,不出半年,宋弈必定会重回朝堂,倒时候还是还了原样,有什么意义!”又道,“更何况,宋九歌整日和烂泥似的,儿子留意他许久了,他从未作假,每每都是烂醉如泥,这样的人就跟那烂根的草似的,轻轻用力,就能将他连根除了。”
严安知道严志纲说的有道理,所以点了点头没有打算再议论此事,而是道:“你前几日不是说派人劫杀崔冲吗,如今可有消息了?”
“走水路不易动手,我已安排妥当,今晚临清知府会在运河沿岸设宴招待崔大人,他和崔大人乃是旧日同僚,颇有交情,所以这一回崔大人必定会赴约,我的人就在那里动手,不出两日,朝中就会收到崔冲命丧的消息!”他说着一顿,又道,“至于秦昆,不出意外后日就能脱困,这一来一去就能争取到半月有余的时间,足够秦昆处理好所有的一切,您就放心吧。”他将时间都算掐的好好的。
严安老怀欣慰,颔首道:“我已经老了,这些事儿就都交给你吧,我专心伺候圣上就成了!”他说着放了茶盅,拿了挂在一边的官服,“宋九歌不在,今儿我当值,和你母亲说一声!”
严志纲应是,服侍严安穿了官府,亲自送他出门,等严安出去,他便回书房以严安的名义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请柬,叫人送去宋府,邀请宋弈今晚来严府赴宴!
没出意外,宋弈将请柬撕成两瓣,叫人送了回来。
严志纲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晃悠悠去请了钱宁,和钱宁无奈的笑着道:“圣上命我父亲与宋大人以和为贵,可我们三番五次的上门赔礼,那宋九歌不但没有同意,甚至连面都没有露,这样下去,圣上恐要以为我们严家没有出力,在敷衍他呢。”
钱宁面色不改,问道:“严公子,你这是唱的哪出啊?”他可不相信严安父子俩真有诚意和宋弈以和为贵,要真这样,他们当初还忙活什么!
“圣命难违。”严志纲无奈的道,“您也知道,我父亲他一向将圣上的话当金科玉律,从未有过不尊不从的时候,您说,现在这情景,我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啊。”
钱宁打量着严志纲,想了想道:“这事儿杂家帮了。”一顿又道,“不过,宋九歌这个人脾性难捉摸,办不成办得成杂家可不保证!”
严志纲颔首道:“您亲自去,那宋九歌无论如何也不敢不给您的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