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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真是一部教授们才读的书,我想教授之中真正肯用心力去读的也不会太多吧。它通篇是“意识流”,镶嵌了大量的典故,从一个“流点”滑向另一个“流点”,中间挖去了任何连缀,让人眼花缭乱。
三两句引语、数几个名词、一星半点哲人的格言、片鳞只爪的时事神话等等,由沉闷冗长、缺头少脚的生活场景贯穿始终,真叫我越读越闷。并不像徐志摩所称的“像牛酪一样润滑——一大股清丽浩瀚的文章排傲而前”。
作者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直到1922年2月2日40岁生日那天才为它找到了出版商。问世是在巴黎,因为他的母邦与英美诸国早就宣判了它的“死刑”。
在读者内部产生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有的人颂赞不已,有的人全盘否定。现在呢?据说已经弄成了一门“乔学”被人研究,这些人称它是“20世纪最伟大的英语文学著作”,或者说是“英语文学丰富遗产中一部最伟大的小说”。
在我看来,它只是一部由大脑控制过多过密、别具一格的“小说”而已。
这里的人物、场面、“情节”一律是平板铺陈而去的,有的只是小说人物流动的“意识”。虽然能够开掘出人物内心的深层意念,但在结构上它们彼此没有自然的联系,只是作者近乎毫无取舍的“罗列”,给人一潭死水的整体印象,无激情,无波澜,无幻想,无诗情,无意境,进入其中的人被它拖着,没有一个“出头”的日子,更谈不上什么“风化”力与提升力了。
所以《尤利西斯》的最大缺点就是写得太“隔”、太理性,可以列于“奇书”之中,却算不上什么“伟大的”经典。代表的只是一种全新而非全能的创作方法,但失去了传统文学中一以贯之的流畅“气势”,失去了“深沉”的感情根基,无法满足东方人特有的含蓄有韵味的审美观感。
而且,用几千年的中国优秀文论思想来衡量,“隔”与“不隔”是判定一个作家伟大不伟大的重要标准之一。
就中国文学史言,人们认为陶渊明的诗“不隔”,柳宗元的“隔”,苏东坡的诗“不隔”,黄庭坚的“隔”。什么是“隔”?“神理未浃”“拗峭避俗,不肯作一寻常语,无从容游泳之趣。”什么是“不隔”?“心地空明,自然流出,一似全不著力,而自然沁人心脾”。
我认为这正是乔伊斯、福克纳与罗曼?罗兰、莎士比亚的差别所在。
几经周折后,“后现代”作家中似乎也有人留心到了,比如马尔克斯,我认为他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就做得“不隔”。
《尤利西斯》横“隔”竖“隔”,与我们“隔”了千道万重。它塑造的不过是西方几个普普通通、孤独绝望、彷徨无聊者的真实灵魂,用一昼夜的经历通过人物的“意识流”,囊括下爱尔兰、以色列两个民族的历史内容——这些内容只是提示性的,它要求读者预先对其已有了全面的修养学习。
难怪《乔伊斯传》的作者艾尔曼要说“在有趣的小说中,它是最难懂的,在难懂的小说中它是最有趣的”。
最难懂又最有趣,大概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