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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三年二月二十三,从早晨起,气氛便显得极为紧张,京营兵马抽调出动,进京的十五座城门口对进城百姓的盘查也愈加森严,城中街道上锦衣卫尽数出动,沿街策马飞驰,红甲如云,双眸似电,鹰隼般的盯着城中的角角落落。
百姓们虽然紧张,但他们却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三天前全城便贴满的官府的告示,逆王朱寘鐇反叛之案审结,于今日游街示众,在菜市口当众斩决。
看杀人是百姓的一种乐事,特别是看一位王爷被砍头,难免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意;每日营苟求生,生活艰难,现在看来未必是件坏事,身份尊贵的郡王爷,还不是要被当众砍头么?
抱着某种心理,百姓们一大早便陆续聚集,街道两旁摩肩擦踵人山人海,满城百姓就像是一塘水鸭子嗡嗡的相互议论,有的兴高彩烈,有的翘首以盼,有的神情木然。
巳时正,号炮声中,数百京营兵马开道,押解着数十辆囚车的长龙浩浩荡荡从刑部大狱门前广场出发往东,经崇文门大街往南出内城,一路上穿崇北、正东、正南、宣南、白纸诸坊,登宣武门大街进内城,在内城阜成门、西直门、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内各条大街上逐一经过,再回归永定门大街,直达菜市口大街处斩之所。
沿途百姓们挤挤攘攘你推我搡争着看囚车上的囚犯,为此挨了不少护卫京营士兵的皮鞭,那第一辆囚车上的神态倨傲腰背挺得笔直的白发老者便是朱寘鐇,朱寘鐇脸上神情木然,看不出情绪来,但他的内心却万分的懊悔,精心准备了数年的大事,连头带尾没撑过二十天,甚至还不如刘六刘七两个土包子的造反撑得久,这是难以释怀。听着身后囚车中家眷们惊惶的哭叫声,朱寘鐇其实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菜市口广场北端,一座高高的木台早已搭好,一长溜桌案后面坐着七八个面无表情的官员,当朱寘鐇被押解上木台之上的时候,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当中位置蟒袍玉带的宋楠,宋楠冷冷的双眸也正盯着自己。
几十名刽子手袒露着胸膛,鬼头大刀靠在臂弯里,带着森冷的寒气,士兵们将三十余名人犯尽数押上高台,刽子手们两人一组上前,抓起一名囚犯拖到大木桩面前,踢着他们的腿弯,迫使他们跪倒在地上。
这些人知道大限将至,大声的哭叫起来,口中连呼冤枉,身子也扭动不肯,一名刑部官员大声喝道:“休得吵闹,莫非想走之前再受刑罚不成?”
一名面目清秀的后生披头散发的叫道:“我等又没造反,我庆王府奉公守法,从未有反叛之心,都是朱寘鐇这老贼连累我等,我等冤枉啊,皇上开恩呐。”
他这一叫喊,其余老老少少十几名即将临刑的犯人也大声叫喊起来。
那刑部官员怒喝道:“不听劝的东西,来人,给他们受些刑罚。”
几十名刑部压抑攥着棍子便上前,对着乱喊乱叫的众人便是一顿劈头盖脑的棍棒,那群人勿自叫喊不休,大叫冤枉。宋楠皱眉喝道:“住手。”
主监斩官一发话,众人赶紧住手,宋楠缓步走过来,来到那清秀后生的身边,看了一眼他颈项间的死囚牌,知道了他的身份,这人是庆靖王一脉的旁系子弟,跟平安郡主她们是一个辈分,但却相离了四代。
“朱秀成,不要吵闹了,事已至此,谁也无力回天,安静的又体面的去吧。”宋楠叹了口气道。
朱秀成眼中泪流如泉,抽泣道:“大人,我不知因何获罪,这安化王朱寘鐇我生下来都没见过他一面,他造反跟我等何干?我和母亲住在灵州过着平静的日子,两代没和庆王府有联系,我也只是一介平民,未有任何爵位封赏,也从未受过庆王府丝毫恩惠,为何要遭受牵连?这还有天理么?”
宋楠无言以对,这就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便是这个时代的悲剧,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时候回丢了性命,于你不相干不相识的人都可能牵连到你,宋楠很想救下他,可惜无能为力。
“为什么?大人,能否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朱秀成哀哀发问。
宋楠静静道:“我无法回答你,若一定要答案的话,只能怪你姓朱!莫吵莫闹,安心上路,来生投个好人家。”
朱秀成泪如雨下,转头看着被押解着站在高台一角的朱寘鐇,忽然开口怒骂道:“朱寘鐇,你这个老贼,我诅咒你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你干的事情害了多少人,你该被千刀万剐。”
朱寘鐇木然以对,连看也没看朱秀成一眼。
一名监斩官来到宋楠身边低声道:“宋大人,时候不早了,该办事了。”
宋楠无声点头,回到案后椅子上坐下,一名监斩官高声叫道:“准备行刑。”
刽子手们闻言端起木桩上的大碗,喝了一大口碗中的酒水,扑的一声吐在砍刀刀刃上,伸手叉住犯人的头颈,将他们压得伏在木桩之上,拔出死囚牌扔到一边,摸了摸颈骨位置。
“不要乱动,我们会给你们个痛快,若乱动,会受更多的苦楚。”刽子手们伏在死囚们的耳边说出这一句来,直起身来高高的举起了砍刀。
全场上万百姓们顿时鸦雀无声,上万道目光盯着高高举起的砍刀,很多人到这时才意识到这不是件玩笑的事情,这是杀人,一刀下去,便身首异处,他们收起脸上的笑容,一个个从心底泛出冰冷来,脊梁后也嗖嗖的冒着冷气。
众监斩官的目光落到宋楠的身上,宋楠喟然一叹,伸手拔出一只令牌来掷于地上,令牌啪啦落地,便见砍刀落下,咔擦数声响过,十几颗人头滚落,热腾腾的鲜血喷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