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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燕的城门比陌香的土夯城墙更低些。许多剥落了黄泥的土砖上还能看见稻草杆子。显然,这个泽燕虽然出产海盐,繁华程度却远远比不上作为港口的陌香(223章节)。
舒眉舒心一路从窗户里往外张望,只见这泽燕的街道也不如陌香那般齐整。来往的行人大都穿着早春的黄褐夹棉长衣,腰间不是布带便是草绳带。脚下大多穿着“草兜儿”。这是一种用动物皮毛缝制的兜鞋,毛朝里,皮朝外。鞋子下往往还打着木头板子或是革垫子。这种鞋子看上去并不美观,像是一个刚从草灰中扒拉出来的大红薯,好处却是极其保暖,若是皮比较薄,还可以往里面塞一种柔软的草筋,所以才叫“草兜子”。这种鞋子几乎是平民的一种象征。有钱人不穿这个,穷人连这个都没有。
街道上也有店铺,高不过两层,而且不重视装修,明显比陌香欠缺了些气势。街上隔三差五就有读书人模样的人在卖红纸,还有人等着。
舒眉等人刚一进城,就听见几个壮丁一路吆喝声:“长眼睛没!让开!让开!”,“盐巴老冒,别挡着路!找抽呐!”
一路鞭子过去,人群硬生生地分开一条路来。然后便是十几个壮年家丁骑着赶着二十几头青背大骡马走过人群,在后面是一溜儿十来辆盖着油布的棚车,以及十数匹好马,马匹之后又是骡子。粗粗估计少说也有好几十号人。舒眉看得暗暗吃惊,心想。红楼梦中薛蟠出去学经商时的队伍大概也莫过于此了吧。
骑马的人中,一位年轻公子特别打眼。穿着绫罗绸缎不说,身上那一身金饰让舒眉觉得他简直就是自己干妈的亲儿子。虽说唐朝人爱金饰,只要有钱的都会挂一身金子。但是这位仁兄骑着马都不含蓄,不说别的,就那脖子上的金链子都是一层一层又一层的(这个时代男人戴项链很正常)。舒眉看着真心疼那匹马。当个马也不容易啊,好不容易驼上个瘦子居然还有附赠品!
“这人真有钱。”小舒心说,“盐不是很便宜么?”
小家伙来自现代。只知道盐是一元一大包,还有八毛的。却不知道这是托了国营的福。在古代,用汗血宝马换盐巴的大有人在。
“贩卖私盐的利润不在倒卖逍遥散之下(223章节)。”七公子说,“这些私盐商都与达官贵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走一趟,少说入手几万银两。而这种大阵仗的,入手更多。”七公子说。
怪不得这帮人这么嚣张。
“真赚钱。”舒眉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井底之蛙。她心念一转。又问:“这么说来,四皇子五公主必定也会插手喽。”
七公子点头。
舒眉一听,心里便开始活动起来。
街道不大,人又多,他们这骡子车又不像是那些嚣张跋扈的大盐商,渐渐地就被堵在了路中间。活像是被小溪里青荇拦住的小纸船。半天动不了一步。好在舒眉等人也不着急,只透过窗户看稀奇。
“他们是要干嘛?”小舒心好奇地问道。手指着那些字摊上的书生。
“天气回暖,泽燕应该是要准备开盐了。”白竹生解释。
海边的海盐多以自然风干晒干为主,不像内陆的盐井主要靠煮。因此天气一回暖便是一年新希望的到来。盐农把每一年重新开始晒盐的日子叫做“开盐”,家家户户都格外重视,开盐的日子往往是精心找人测算过。
“开盐时免不了要请人写两个字挂红。这些人围着字画摊写字哪。”白竹生说。
中国民间的老习俗,在重要的日子到来时,在仓里用红纸贴上“满”、“进”、“财”、“發”。这几个字一写下去,就写下了满满的希望。
“先生,他的那个字比我的要大!你偏心,我不付钱!”一个盐农不满的对一个书生抱怨。
“我的就比你大,咋地!这是老天爷都注定的(223,泽燕恶人内容)!哈哈哈!”旁边那人顿觉自己占了便宜。洋洋得意,看来这两家不太对付。
那书生急得满头冒汗。急忙道:“两位莫吵,莫吵。这位老丈。他的那个是个發字,你这个是个财字,自然小一些。”
“我不管!我要个大的!比他的大!意思也要比他的好!”老盐农扬了头道。
得,开始不讲理了。
这下那可怜的穷酸书生可就傻了眼,这个字跟字谁好谁坏可怎么比啊?
小舒心跟小舒眉见状都笑了起来。即使是吵架,这些人也透着一股子朴实劲。七公子也乐了,扬眉笑道:“这下可难住书生了。”
白竹生挺为那书生打抱不平的,在车里一个劲地说:“胡闹、胡闹啊!”
“先生,你给我把字写大点,我请你去我家吃椒盐蛏子!”老盐农开始诱惑那书生。
“谁吃你那椒盐蛏子,来我家,我家有鸡蛋!”头一位说。
看来,在这个海边城,鸡蛋的地位居然远高于海鲜。
这下,这书生可就犯了难,求助的看向四周。可惜大家都只是在看热闹,没有人帮他解围。
“要不……两位写一样的字?都写个發字如何?”可怜的书生开始动脑筋想主意。
“不行,我又要發又要满!”老盐农道。
“这这这,没这个字啊!”书生快哭了。哪个字是又发又满的。
“你个书呆子,怎么念的书!不到你这里写了!字都没得一个好的,写的肯定也不咋滴,要写就给那些不讲究的写(223,泽燕恶人内容)!”老盐农居然耍起了脾气,还真的一排屁股走了!“那那那那……我也不要了!”先前那个得了“發”字的人,也赌气似的把字往桌案上一拍。也走了。这两人一走,就哗啦啦地带走了一圈围观的人。这下可好,原本生意鼎盛,突然一下就没了人。这可怜秀才望着人群喊“喂!喂!”,没人回来搭理他。
“怪可怜的。”小舒心说。
白竹生张口道:“他这笔字倒确实不错。”
白竹生的书法在这个时代是一绝,既然白竹生说不错,那定是不错。
正在这时,突然就听到前面有熙攘之声。然后一个年轻人跑到刚才那个书生面前说:“花先生,不好啦!你妹妹被晋中盐商看上了!”
那个年轻人边说边指着人群吵闹之处。
这书生一听,一拍腿就往吵闹处跑。
“姐姐,是不是这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小舒心问。
舒眉听到这种事,身为女孩自然觉得那妹子可怜,便想下车。被七公子扯住。
“干嘛?”舒眉问。
“莫要惹事。”七公子说。
舒眉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不要当你这样无情无义的神仙公子。”
七公子一时被她赌住。
舒眉带了弟弟就跳下车。七公子忙给剑奴一个眼神。剑奴钻了出去。七公子苦笑道:“好吧。我无情无义。”
这时,舒眉已经到了人群中。只见刚才那个带了一堆金链子的少爷正揪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少女的胳膊(223,泽燕恶人内容)。
“真过分。”舒眉道。如今的舒眉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行为举止已经多了几分硬气。此时舒眉刚要上前去为那女孩打抱不平,却偏偏听到一个声音高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书生!
舒眉跟舒心讶然对视,心中皆想:“这书生怕是脑子出毛病了吧?自己妹妹被人抢了他还如此高兴!看这喜不自禁的架势。只差没放鞭炮了呀!”
这实在太超出舒眉舒心的逻辑了。如果何三少在这,估计舒眉舒心会马上建议何三少给他来个脑科检查。
再说这书生真的是欢呼雀跃喜上眉梢连蹦带跳地就走到那“金链子”身前。大概是因为他的举止太反常了,竟然没有家丁拦阻他。
“太好了!太好了!”那书生说。
舒眉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问题。书生这般表现,连“金链子”都傻了眼。
“小生乃是这位花甜儿姑娘的亲哥哥。”书生居然还跟这“金链子”行了个礼!
“金链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容易才反应过来。回过神道:“哥……哥哥?——管你的,你家妹妹说愿意跟我了,你想怎么样!”
“不,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哥哥救我哥哥救我!”那甜儿倒是很正常。按照所有故事里的女角一样,拼命哭泣,苦苦求饶。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中,泪珠儿滚个不停。看得舒眉心中怒火蹭蹭地往上冒。
“想怎么样?不想怎么样。”那书生说。
小舒心火道:“要是谁这么对我姐姐,我就揍他。”
小舒心还真有这个潜质(223章节)。
舒眉也在猜想。莫非这个姓花的书生性格跟白竹生有点像?都喜欢先礼后兵?
“请问少爷愿不愿意放了我妹妹?”那书生问道。
“金链子”蛮横地道:“是你妹妹自己愿意跟我,怎么招?你想打架不成?”言毕。十数个壮汉威风凛凛地抱着手站在“金链子”身后。
书生一看,乐滋滋地一伸手。道:“那就好,那就好。二十两银子!”
众人一看,傻了。
“二十两银子啊,快点!我养大这个妹妹不容易,好歹要出点成本费吧!”书生理直气壮的说。
“哥!”那甜儿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喊。
“少罗嗦,嫁到哪家不是嫁啊。你嫁了人家,小生我也能有钱上京赶考,多好。”书生道。
人群顿时轰然。
“我想打他。”舒眉说。
正在这时,突然有声音道:“恶人来了!恶人来了!”人群突然哗啦啦地挤了过来。真是怪事,怎么“恶人来了”,众人还显得这么开心?特别是那些大姑娘们,顿时就不要命了似的往前挤。
舒眉好奇地揪住一人问道:“什么恶人?”
“潜州营的招财进宝来了!”那人回答。
潜州营?莫不是就是那个屠村的凶手?
不知这人是怎样的人物。
只见一队骑兵席卷着黄土飞尘赶到,四周百姓有的躲避,有的却伸长脖子先往前面看个究竟(224,明珠内容)。一时之间,街道变得十分拥挤。为首之人紧勒马缰,马儿嘶鸣一声好不容易止住。马上坐着一个手拿马鞭威风凛凛的戎装青年。与淮安王不同,这青年眉眼细长,眉毛斜飞入鬓,算得上俊朗却透着一股狠劲。相貌绝对不属于“平易近人”一类,加上脸上一条蜈蚣般的伤疤,确实担得起“恶人”两字。他十分无礼地朝着“金链子”打了一个响鞭,张狂地道:“喂,小子,这姑娘我要了。”
此人一亮相,七公子便令人打开了车门,似乎对这男子颇感兴趣(224章节)。
想来也是,福水村血衣童子给七公子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如今本尊现身,七公子也想见见这个臭名昭著的“恶人”。
那书生也当真厚颜无耻,居然对那卖盐的“金链子”说:“二十两,好买好散!”
“哥!”那甜儿姑娘闻言,泪珠儿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掉。被自己亲身哥哥卖掉,这种滋味恐怕跟挖心掏肺差不了多少。
舒眉鄙夷地看那书生。
“金链子”不愧是“金链子”,也不拿二十两银子出来,倒是在睥睨着看了马上的“恶人”之后爽快地摘下一串厚重的链子直接丢给书生。唐朝饰品走的是厚重大气路线,不像后世,女士项链三四克,一条厚装男士金链子也往往不过二十来克(暴发户脖子上的“狗”链除外)。这一串链子形似后世女生们喜欢的毛衣链,长且繁复,还夹杂着有金珠、金锁环、甚至还有好几块金板。这些东西应该不会像后世一样是空心的,所以舒眉在心里暗暗估计。这条“毛衣链”少说也有七八十克。
书生拿着金链子,喜笑颜开。甚至亲了金链子一口。可是舒眉却看见书生的眼睛并不像他的举动那般疯狂。
一边是小姑娘的眼泪,一边是书生的笑,人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么滑稽。
“怎么样?”金链子得瑟地看着马上的“恶人”。眼神中大有用钱砸死人的张狂。
恶人似乎没听见金链子的话,鞭子一甩,鞭花在离金链子的手不足一寸的地方弹开,道:“带人,走!”
舒眉讶然:“果然是恶人啊。真不讲理的啊。”
金链子道:“喂喂喂,这位大兄弟,你可是看清楚了,这笔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你若是有本事,就给钱啊(224章节)!不给钱就抢,你以为这泽燕是你家开的不成。”
恶人道:“你们的买卖管我什么事?带人。走!”
得,还真不讲理。
舒眉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做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现在看来,当痞子遇上无赖,也是一样讲不清。
“慢!”舒眉突然张口了。舒眉并不是那种特别爱管闲事的人,但是今天这事。她打心眼里为这个甜儿不值。一个卖妹妹的势利眼哥哥,一个挥金如土的阔少,一个不讲理的恶棍,甜儿就像是砧板上的肉等着三把刀凌迟。凭什么女孩子自己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看到甜儿的眼泪,舒眉就莫名地想到千千万万个逆来顺受的蔓菁。
“我也要这姑娘。”
这回,人群哄笑。
有人说:“看这姑娘也不像是青楼里的姑姑啊,莫不是有特殊癖好?”
舒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儿家,说“我也要这姑娘”似乎有点不妥。但她脸皮如今也厚了。眼睛一转。坏笑着说:“我是为我兄弟——他!”舒眉手指往马车上一指。
七公子立刻无奈地捂了头。
舒眉嘿嘿嘿地坏笑。
众人这才注意到马车里似乎有位年轻公子。虽看不清颜面,却有一种温文尔雅的独到气质,与街面上的两人迥异。
恶人倒是没去看那车,他倒是颇有兴致地看着舒眉。舒眉一身淡紫白绒的春装打扮,款式常见。细看衣裳布料跟花纹都是见所未见的。头发并不像大多唐朝女子那般全部梳成各式各样的发髻,而是垂着。只稍稍打了几根小辫,挽在脑后(224章节)。不戴首饰。倒戴着一朵新鲜的花,显得十分清丽。
“恶人”朝舒眉冷笑了一下,道:“姑娘的胆子可真不小。”
“比起杀人什么的还是小多了。”舒眉话有所指。毫不畏惧地迎着“恶人”的视线看了过去——再血腥的场面她都亲眼见过了,七公子淮安王的眼神她都招架得住,何况这区区恶人。该显得“有胆识”的时候,舒眉装也能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