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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氏整个就一疯狂的书蠹,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时间,只有书页。www.Pinwenba.com等到放寒假的学生都重新铁沙聚磁一样回到学校,把本只他形影单只一个人的教室重新装满,把可以听见蚂蚁结丝般寂静声像踩琴键一样惊心动肺地踩响,把饭堂里的青菜都提前吃光了,南氏才知道春节已经过去了。这也不怪南氏,城市里禁放烟火,没有了爆竹声,春节被揭去了惟一的商标,让南氏怎知道。
“我就像警察是的,在这儿蹲点蹲你一个多小时了,净等你小子回来听我聊天了。”孟秋千坐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一边摘下来耳机关掉随身听,一边对夜深学归、刚走到宿舍门口的南氏说。
“为什么偏偏总是选我?”南氏问。
“深更半夜的,除了你,还有谁不是在睡觉。况且,你这人也话少,让我既有倾诉对象,又有广阔的倾诉机会和空间。南氏,求求你了,我闷啊!”
两人在天台上坐了下来,孟秋千看南氏从包里掏出一支手电筒就说:你接着看书吧!顺便听听我闲扯就行,我这人呀!还真是有病,过段就得找个人在晚上狠唠上顿,否则就会打焉儿。没办法,基因,我妈就有这毛病。”
南氏环顾四野,茫茫的黑夜里每块土地都回复为草原,众人皆睡惟我独醒,深夜散发一种可以洗心的清明。南氏朝向书页打开手电筒,它的光是一把在字里行间挖掘的锹。
“唉—”孟秋千叹了一口气,“要是有一份设置更好的电脑就好了,我那台几百块钱捡来的烂机子,总是卡壳、死机、接触不良,根本就连最基本的计算机作业都完不成,更甭提敢拿它去编程写系统了,要是再换不了一台新的,我干脆撞死在那台死机子上好了。你要知道我这下半生就指望着搞软件了,这台破机子是在耽误和摧毁着我的大好前程呀!我在失去着多少我本不该失去的!”
孟秋千停下来喘气,表情苦闷:“我一计算机系的学生为什么搬到你们远洋工程学院来住,还不是因为自己的机子,差劲得见不得人,怕在同班同学里出丑。”
南氏看着他:“书上说得对,人是这个世界活得最悲惨的生物,因为人最贪婪,最不容易满足了。”孟秋千惨笑:“这些我都知道,也能理解。但是,南氏,你知道什么叫俗人吗?俗人不是不知,不是不懂,不是不解,而是看不破,僻如我……看我怎么把话题扯到人上来了呢!这‘人’字一谈可就深不见底了。”
南氏抬头冲他摇摇头一笑。
“做为人类,或大或小,每一颗心上都会有块伤吧!”孟秋千沉吟着,“伤这种东西,无论怎样,总在你静下来的时候醒过来。我可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但是偶尔逮着一个人,尤其是当我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我却可以话多得把他淹死。”
南氏再笑。
“夜晚,就是一出出在阳光下绝对看不到的戏上演的时候。”孟秋千说完,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站起来,“好了,我要去睡觉了。”
孟秋千走了。不远处的海港里传来归航的汽笛声,似一根轻柔的手指,温热地抚过城市的心底。
因为要用一本书,南氏下午回宿舍去取。门一打开,风乍起,一页信纸从窗前桌上吹落到了地上。
南氏伸手去捡那纸,纸上写满了字,是封家书,孟秋千写的。
南氏捡起来,看完了。
看完了这封信的南氏狠狠地把信攥成一团压在手心里,像扔开火一样急急把它甩出窗外,冲出门,旋风一样下了楼,在楼门口碰到他的下铺,那个左耳上戴了三个银环的家伙,正用胳膊挟着一个娇小的女生,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南氏,你这脸是抹了墨了怎么着,妈的也太黑了。”下铺调侃道,与那个女生相对一视,两个人弱智地“吃吃”笑了起来。
“你知道孟秋千在哪儿吗?”南氏问。
“怎么?他给你戴绿帽儿了!”下铺冲那女生眨眨眼睛,“要不要我给你一把刀,你想去割掉他哪就去割掉哪儿。”
“哥们,看你女朋友在这儿,给你留着面子,否则早给你吃拳了。”南氏一挥手,“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孟秋千?”
“噢,我们走回来的时候,看到那呆子耷拉着脑袋,拎着两瓶白酒朝海边去了。”下铺端正了表情,挺认真地说。
两个白酒瓶一倒一倾斜在沙堆上,孤独地映着金色的黄昏、褚色天空、蓝灰色海面。
在它们旁边躺着布一样平铺开的孟秋千。
南氏冲上去,整只左脚踩在他的胸膛上,居高临下,眼睛愤怒,以蓝天为背影俯视孟秋千,就像审判天使一般。
“你,看到了我的信了?”闭着眼睛的孟秋千动动眼皮。
南氏的嘴角刚硬地抽动了两下,眉宇如被封的山:“看了。”
“你这个杂种养的王八羔子!”孟秋千顿时青筋鼓起,暴跳如雷,他双臂撑地,梗起脖子,凶狠地注视着南氏。
南氏钢铁一般,高山一样沉默着,目不转睛,目光如刀犀利地割到他目光的最底部。
孟秋千的愤怒滚了滚,要暴发却没有出口,想燃烧却缺少氧气,只得熄灭,他脖子一软,把脑袋放回原处。
“我不羡慕那些生来便拥有名誉、成就、事业、财富的人,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路上布满这么多的荆棘、坎坷?我不明白!命运可以不公平,可以不平等,但是,我受不了当你终了一生付出了所有你的奋斗之后,却连平衡都不屑于、都吝于给你!我不明白!”
孟秋千像匹受伤的兽,冲着伤口咆哮出心中的屈辱。
“这就是你在信里诅咒、辱骂你贫穷困苦的父母的原因!”南氏冰冷的声音里蕴着横扫大地的西风,“你使他们更加困苦,更加贫穷了。但是他们是因为你的剥夺才更加贫穷了,你怎么不想想这个。”
“是的,是因为我而让他们受了更多的罪。但是,他们也是为了我的好来为他们将来更多的好,这只不过是一种期待更大利润的长期投资罢了。”孟秋千直着嗓门,继续延伸着狂癫,“这些罪他们受得理所应当,这也是属于投资中的不可避免的一项程序……”
南氏左脚一用力,踩得孟秋千“哎呀!”大叫止了声。
“我要你自己掌你自己的嘴。”南氏说,用不容商量的语气。
“不!我不,我从灵魂里发出来的声音任何人都阻挡不了!”孟秋千瞪圆了充血的眼睛,“你,你他妈算什么,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野鸟,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是老几!”
“好!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要修修你。”
南氏说毕,老鹰一样俯冲下来,几个凶狠的耳光,玉器跌碎般砸在孟秋千颊上。
一霎那,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四周只有仿佛地球哽咽般的海浪声,旁边的大海流露出令人绝望的苍茫,沙滩坦露出不知羞耻的荒凉。
“谢你了,南氏。”孟秋千渐渐平静下来,轻轻闭上眼睛,“你的这几个耳光让我这心舒服多了,因为它稍稍从肉体上找到了一点儿平衡。”
“其实,南氏,你用不着发这么大火,我不是并没有把那信寄出去吗?”闭上眼睛的孟秋千笑了笑—苦笑,“你知道我这个学期学费还没交呢,我父母今天来信说他们要卖掉姐姐的嫁妆来给我筹钱……我这心里越想越不顺呀!南氏,我心里难受呀!你知道吗?我姐为了供我上学,二十八了还没出嫁,现在又要为了我……我他妈的连那个天天在学校里捡易拉罐卖钱攒学费的女同学都不如。我决定了,退学!我实在是不想再做这吸血鬼了!”
“我还当什么事呢?”南氏蹲下来,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带有体温的银行卡,朝他递过去,“密码是301205,我父亲的生日,里面有七千块呢!够借给你用了。”
孟秋千怔住了。
“反正我也有奖学金,这些钱闲着也是闲着。”南氏把卡放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