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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却已是深夜,窗外月半弯,几点星子寥落地挂在天幕,偶有阵阵凉风吹过。不知自己昨日下午一睡,竟到了现在,她自然还是在华音殿,只是身旁被辱整齐,依旧是昨日她睡前的样子,不曾有人动过,她方松了口气。
却不由得好奇,她占了独孤翎的窝,那家伙又去了何处休息?
这时却听外间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叹息声疲乏、无奈又有丝恼怒,她才注意到珠帘外,应该是皇帝的桌案处,仍亮着灯,那声叹息,正是独孤翎。
她摸索着慢慢下了床,见自己只穿了中衣,便想找件衣服披上,可找来找去,这屋子里却只有皇帝的龙袍,古来帝王最忌讳权利的象征被人碰触,如玉玺,如龙袍,她胆子再大,却也不敢去碰那东西,在她看来,那都是烫手山芋。
思来想去,只得披了龙袍旁的一件白色中衣,她知道那是独孤翎的,衣服上有他身上总是带着的檀香,很是宁神。
她慢慢移着步子,待到珠帘前时正准备伸手拨开帘子,却在见到那个身影的瞬间,又缩回了手,只是静静地立着,看着他。
那人正凝神看着桌案上的折子,从左侧拿起一本,看完后需要批注的,执笔批注完放在右侧,不需要批注的顺手放在桌下的一个筐篓中。
筐篓几乎已满,他的右侧也摞了一沓折子,可左侧那些未看的依旧堆成了几座小山。
他看完了一沓以后,忽得拿起手头边一个已经打开了的折子,看了又看,搁下,再批几个折子,似耐不住,又将那个折子拿起来看。
他看着折子,她看着她,灯火被罩着,屋子里并不亮堂,他的脸颊在光影中幽暗难辨,她却出奇的看清了他的轮廓,第一次觉得……他竟是这般消瘦,比三月初见时,清瘦了不少。
不知为何,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她掀帘的动作极快,他反应过来时,她已走到了他的身边,不说话,却揭开灯罩,端起灯将屋子四角走了一圈,将四处的灯挨个点亮,屋内瞬间亮了起来,他被刺的微微眯了眼,却不动声色,只是看着她执灯,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她将灯放在桌上,重新罩上,他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忽然开口:“怎么起来了?”
她这是才觉得又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笑了道:“躺久了,整个人都僵硬了,下来活动活动。”
他没有说话,目光却移到了她罩在身上的那件衣服上,她顿悟,更加不好意思,立刻回道:“觉得……天有点凉,里面就只有这个,还有一件是你的……龙袍。”她说着指了指他身上同样的、却是紫色的龙袍,“你要不喜欢,我脱下来就是。”
说着她就去扒身上的衣服,却好像为自己的尴尬找借口般的嘀咕道:“是你不让我回去,不然我怎么可能找不到衣服穿……”
“穿着吧。”
“嗯?”她一愣,看向他,他却已低头继续看折子,又似不经意般,边看边说道:“天凉,去躺着吧。”
这才是他最真的面目吧?她怔怔的想。
初次相见,他轻佻似纨绔子弟,言语上多番挑逗她;再次相见,他在箭雨中抱着她躲避,虽自负却善良;精舍中、竹林里,悬崖旁,他冷静坚硬,又谨慎小心;而昨日,他却细心体贴,温文儒雅……
可是此刻,她忽然觉得,那一切都是他幻化出来的假象,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他。
沉静,淡漠甚至冷漠,举手投足间是与生俱来的贵气,还有着高高在上的王者之气,不相干的人和事他甚至懒得多看一眼,传言他宠爱谁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这样的人,心中装着的是天下,也只有天下,女人于他而言,不过锦上添花,而且是无关紧要的花。
他对自己的关心……其实,只是逢场作戏吧?
这一瞬间,她似乎突然开始明白自己的定位,自己的立场,她为何会进宫,为何会遭此一切,又为何被他冷落被他“宠爱”,这一切不过只因她姓慕,她是慕谦的女儿。
不,应该说,是当朝宰相的女儿!
以他的能力,第一次见面时,只怕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吧?他却一直不说破,那么……那么,还有多少事情,她知道,他也已查到,她以为他不知道,他也便装作自己不知道?
到头来,她想不做那个傻子,竟也不成了。
嘴角不由得牵起,她明白了,这过往的几个月,她恍然间,在此时却都明白了。
许多话,突然间堵在喉咙间,不吐不快,可她任由喉咙哽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怔怔望着他。
她转过身去,乖乖地按他说的去做,可是她还是没忍住,转身那一刹,她哽咽着,似不死心般,问他:“为什么救我?”
他本要掂起那个看了七八次的折子,闻言,抬头瞥向她,却顺势放下了手中所有东西,空荡荡的大殿,传来他清冷的一声问话:“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