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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荑垂了垂眼帘,如果可以,她倒是想把盖头掀一掀,看看沈择青的面色,当初沈择青不肯告诉她他的身世,她心想也许他有苦衷,如今他打算当着众人的面全盘托出?
沈择青笑得十分坦荡,倒好像并没有什么事情藏着道:“沈某当年确实由东吴入京,也曾在明远侯府前徘徊,不过恐怕国舅误会了,沈某并非明远侯的什么故人,沈某……只不过是明远侯招降士兵的遗孤。www.Pinwenba.com当年东吴削藩一役打了三年,因战线长远,明远侯曾在东吴周边招降一批民兵,家父便是那时候加入明远军的,可惜战胜后不知下落,沈某便前往东吴境内寻找,后来又寻到了京城。”
穆荑深以为沈择青这番话与她理解的有出入,然而朗声正气,形态坦然,外人应当不会对他说的话存在质疑。
国舅却笑了,语气中似乎带了质疑的哼声:“若沈将军只是招降民兵遗孤这般简单,为何外头仍是有你的传言?”国舅嘴角带笑,巡视场中上座之人,目露湛湛清光,“东吴王钱越当年拒不朝拜天子,且不按岁纳贡,已是触犯天威,后来又起谋反野心,理应削藩并诛全九族,可是十五年前一役,明远侯只押回吴王钱越首级,及府中女眷,据说明远侯子女均下落不明,朝廷几番追寻皆未果,后来终成一桩悬案。”
“难道国舅怀疑沈某与东吴王钱越有何关系不成?”沈择青微微笑道,语气并无心虚颤抖之意,反而像在听一个笑话。
国舅捋髭须哈哈一笑:“老夫可没这么说,但老夫追查沈将军身世时,有几位东吴王府内的旧仆,却认得沈将军的画像,还说……吴王世子生来有胎记,便在左小腿上。”
“国舅有何证据证明所言非虚,而不是几位草民信口雌黄,既与沈某身世有关,沈某当真要关心一下!”沈择青朝他共生,仍是恭敬且坦诚笑道。
王大将军这时候站了起来,稍一拱手:“国舅大人,沈择青为王某麾下裨将,当年北安军镇守边疆,为管控细作对入伍士兵排查身世之严众所周知,沈择青入伍是王某亲自排查的,倘若沈择青身世存有疑虑,他当年也入不了北安军。今日是王某麾下裨将大婚之日,还请国舅对王某及沈将军留几分颜面,令新人于吉时之内早日完婚!”
行军打仗之人说话就是直白,王大将军此话之意便是国舅不给他和沈择青面子,国舅倘若不忌惮沈择青,难道也不买王大将军几分薄面吗?
而此时丞相大人也站起说话,笑眯眯道:“想来国舅也是关系朝事心切了,然而今日不是在朝堂上,还请国舅斟酌三思,却先让新人把婚事办完,日后再议吧!陛下,您以为如何呢?”最后一句,他转身向皇帝拱手请示。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听进了谁的话,只是冷淡摆手,婚事照旧。
国舅倒也不再纠结了,很爽快地起身道:“老臣的话已带到,既然陛下打算日后再议,那老臣也不多加打扰,祝沈将军与穆姑娘百年好合,也祝陛下与沈将军君臣互信,百年好合,哈哈哈哈哈……”
这国舅说话相当奇怪,穆荑隐约觉得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沈择青的身世,不管有没有证据,恐怕已在众人心里掀起不小波澜,皇帝生性多疑,也在心里猜忌了吧?
这场婚事便在这场闹剧之后,以诡异的气氛进行着,直至穆荑被送入洞房,她才感觉逃脱了那份虚假的恭贺声,而她与沈择青的未来,她有些担忧。
喜婆拿了红枣给穆荑吃下,问她生不生。
穆荑心不在焉地答:“生……”
那喜婆愣了一下,朝众人笑道:“看来夫人极有当家主母的范儿,对这生枣不生枣的话题答得十分干脆利落,极有风范儿呢!”
穆荑只得喜婆见她无一般女儿的娇羞矜持,又不能说不好话,便想着法子来恭维她罢了。她又耐心地陪喜婆闹了几阵仗,好不容易把新婚入洞房的仪式都做完了,便让他们都出去了,只留豆蔻陪伴。
豆蔻问她:“姑姑……夫人,眼下没人,要先吃点点心垫肚子么?恐怕将军还要好一会儿才能过来呢!”
“不了,你自个儿去吃点吧,我坐着就好。”
小丫鬟的确是饿了,又在邶风院穆荑没有立这么多规矩,她闲适惯了,得了穆荑的话便自个儿去吃了。
穆荑想起父亲说起当年的东吴战役,先帝在世之时便议起要削藩东吴,当时拟定父亲出战,可惜不久后先帝驾崩,父亲带着她和三皇子出逃,此事便交薄氏掌管,薄氏派出了明远侯……因父亲曾被指定出战,他对当年的战事也做足了功夫,父亲对阿鱼哥与她说了一句话让穆荑印象深刻:“明远侯与东吴王祖上乃世交,当年皆是藩王出身,明远侯是最早投靠朝堂削藩为郡,改王封侯的藩王,东吴王则是最后一个,不知薄氏用了什么手段令明远侯出山攻打世交友人。”
当时父亲一声长叹,年纪尚小的穆荑也只当听故事,如今长大了再回忆起这番话,觉得意味深长,后来明远侯对薄氏如此敬而远之,甚至也无心朝政难道便与当年之事有关?而沈择青呢,他的身世真有问题?
入夜之后,沈择青才回新房,他的同僚及部下看他与她喝下交杯酒,又闹了一会儿洞房才离去,喜婆收拾妥当之后道了几句吉利话,沈择青递给她一只红包,她便喜滋滋地走了。
房中只剩穆荑与沈择青,他拿了如意柄挑起红盖头。红盖落下,美人容颜展露,描了翠黛的双眉如柳叶舒展,微弯温柔,双目潋滟,长睫如扇,秋波中一点水光莹润如琥珀,薄施胭脂的面容比往常更艳丽,红唇饱满如樱桃闪着娇艳的光泽,沈择青的双眼最后落在穆荑的水眸和红唇上,爱而不舍得移开。
穆荑见他这般望着她,本来不怯场的她反而有些羞怯了。自从晋王府一别,她与沈择青有十日没见,她心中偶尔思念他,如今陡然一见,他又穿了一身大红吉服,衣缘以金丝如意纹走线,袍身点缀团花福纹,胸前挂着着大红花,他极少穿着这般华美的衣服,映衬得俊美面貌容光焕发。他的头发梳得光亮,烛火下闪着微光,束髻冠乃金丝架梁,红纱网面做衬,前头饰宝石东珠,组缨系于脖颈之下,的确,眼前之人怎么看都是芝兰玉树、昳丽非凡,宛如天人。
穆荑极少见到沈择青这般俊美,俊美得几乎炫花了她的眼,她原本有些烦心事的,结果只注视了片刻,脑海里便满满都是他俊美的容颜,其他杂事一概按压心下不表了。
她有些不敢直视地低下头,沈择青却忽然轻轻勾起她的下巴道:“别动,让我看看你!”
穆荑又不敢动,已过杏嫁之龄的她平时在沈择青面前并无过多感想,可是新婚之夜,换上这身吉服,面对正当韶华、面容俊美的夫君,她忽然有些自卑了,怕自己不够年轻貌美让他失望,如今看着沈择青微波暗涌,沉醉痴迷的眼神她又有些安心,也许并未她现象中的这么坏。
沈择青坐在床头拉着她的双手,眼神还是不曾从她脸上移开,低叹:“你极少这么打扮……”顿了一下,他低声呢喃:“很美!”
穆荑私以为他只不过在哄她,他却又轻声说了句:“不是夸你,而是……你在我心里确实美如一幅画。”
穆荑扭了一下头,想找点话题打破心中的不知所措,便开玩笑似的说了句:“不及沈将军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