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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涟怜两腿一软,靠在石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脸色更加惨白,她的身份,所有与神族嫡系有关的人都能一眼看穿。如果不洗刷掉当年的耻辱,她的族人就会永远被人叫做杂种。
“小贼,你身上有一股东海神器的味道,让我猜猜是哪一件,”旨情眯起眼睛,双眸清辉冷冽,“清凝镜。你身上还有不少土腥气,贼眉鼠眼一定是药家人,肮脏的小贼!”
旨情不等翀白素回答,目光转而向楚幕白望去,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温和,“过来。”
男孩立即飞奔过去,一头扎入男子怀中,水灵灵的眼睛微湿,“师父!师父!师父啊!”
旨情露出一点笑意,笑意清浅到不易被人察觉,一瞬而过,“不许叫师父,你是天地精华所生,不是神族豢养的玩宠,人,兽,不能同日而语。更何况,今日的我,已经无力再传授你什么,这句师父,我担不起。你已认主?”
最后一句,声音突然蓦地拔高,旨情的表情也顷刻间变得冷酷,目光如冰峰般瞬间向凌紫沁刺去,“你并非东海神族!有何资格冒认我族神兽?你究竟是何人!”
旨情一说完就立即推开还腻在他怀中撒娇的楚幕白,十指连弹,却未成法阵。
青光闪烁,无数冷火开始围绕在旨情身边上下舞动,顷刻间青色的火焰纷纷向凌紫沁袭去,半空之中青紫交加。凌紫沁不慌不忙,扬手打出一道符咒,纯正的金色光芒瞬间将所有青紫一并收拢其中,青紫火焰被压制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金芒中抽出无数细丝宛如藤蔓般将窜动的火焰死死压制,渐渐半空中再不见青紫之色。须臾,几声沉闷的响动传出,凌紫沁收手,金芒重入掌心消失得无影无踪,青紫火焰却不知去了哪里。
旨情脸色变了几变,十分复杂,既有惊艳,又带着两分沉痛,最后只剩下绵延的悲伤。
“如果当年族人有你一半聪颖,也不会落得被妖兽灭族最终抛尸海底的结局。太晚了,你来的太晚了,你为何不肯早一点来?等过一个千年,又过一个千年,他们早已准备妥当,我族却已绝迹东海,再也不复当年繁华,你一个人,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你走吧,走吧。”
“只要有神族嫡系的骨血在,神族就没有灭族。”凌紫沁开口,没有一点温柔,冷眼看着斗志全无的旨情,就像看着一具尸体,“如果你怕了,你可以现在就离开,你是残魂,只要走出东海结界,立即就会被黄泉苦水淹没。侥幸的话,也许你可以补全魂魄,再世为人。”
“你不是神族嫡系,我要等的那个人,是真正的神族骨血,你身上——”旨情皱眉,“你这具身体原本不属于你,你也不是此世之人,强为不能为之事,你会付出可怕的代价。”
“事实就摆在眼前,你不承认,不表示神殿不认可。我是不是神族嫡系,等我站到神殿底层,自然会见分晓。”气定神闲,凌紫沁不再看向旨情,挥手一道金光向箜井劈落。
“休得胡来!”旨情扬手青紫之色凌空阻截金光,凌紫沁五指微收,生生将已经出手的神力又拽回身边,神族早已绝迹,若不是这一个残魂仍在,她连找人过招交手也无法尽兴。与白素和龙倾过招,她就势必要压制神族骨血,不然光是神族之威就会让两人无法用尽全力,可是一直压制自身,她无法知道神力威力如何。斗过妖兽,她就发现进到东海之后,她体内神力充盈,大有永远不会力竭的意思。东海海底,残垣断壁间隐隐藏着只对神族生效的万物生发之气,她却始终无法确定,那一处神器究竟埋藏在何处。
旨情皱眉想要将青紫光芒收回,凌紫沁却又出手一线金光,将他的咒术强行滞留在半空之中,金丝如同一只有力的大手,牵扯住青紫光芒,不多时形成一个忘字。
“你!”旨情后退半步,再也抵抗不住存世的神力对他的威压,身形一动,青紫光芒顿时脱手,脸色也白了三分。凌紫沁挥袖清风推送,金丝描边的忘字立即向旨情胸前靠近。
须臾,忘字侵入旨情胸口,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女子的神情很是复杂。
“你未到过轮转台,如何操纵得了神力?”失去的力量重新入体,还夹杂着千年以来他一直最需要的存世的神力,旨情的脸色好转,身影也渐渐变得越来越真实。
“命定如此。”无法确信的命运,正在一步接一步的紧跟,将她从一个绝境推入另一个生死莫测的回旋上,两世回忆,互相渗透,如今都是她。只能将一切归于,命中注定。
“人身妖心。”旨情凝视着女子,最后只剩下一声惆怅的叹息,“随心随欲。”
翀白素轻咬下唇,他能看出沁儿是下凡妖君之身?没这个道理,如果是这样,他们何至于沦落如此?神族人的未卜先知,只是对红尘,怎么可能揣测天意?若不然,难道天意让他们去死,他们岂不是也要心甘情愿吗?妖心,生杀予夺全凭一意,念起缘起,念断缘散。
尽管他早就知道她的来历,却还是不想承认,而且他的魂引生效,就证明她不全是妖心。
“或许当年族人不是那么坚持,没有驻守东海,没有妄图一己之力搏天挣命,或许就不会大祸临头,更不会惨遭灭族。命定,你说的对,最是不能妄断的就是上苍,你来得好,只是来得太晚了些。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怎么能与天再争?一千年,我等了整整一千年。”
旨情拽着他披散在肩上的白发,他还记得当年最后一缕残存的意识化入石墙沉睡之前,青丝如锦,墨染柔顺。一千年,足以改变太多太多,当年随他一并化魂入石墙的不下二十人,可是如今只剩他一人。再醒来已是百年身,他们相约要将当年的一切告诉后来人,可是到最后,只有他一人,等来了千年后的神族骨血重临东海。等来的,是一个侵占神族身体的妖女。
神族性善,不好与人为恶,眼前此女却一身血煞,不知手中攥着多少幽怨亡魂。他残存的力量早在石墙中被千年时光磨砺得只剩微薄,无法索回这具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玷污神族故地。也许是他们错了,也许千年前族长说的那些话才是天机,也许灭族才是天意,他们隐忍千年,等待千年,期望有天可以重返天庭,质问神祗为何要赶尽杀绝,原本就是笑话。
“看来神族也不是如传言中的一块铁板,”凌紫沁闻言皱眉,“神族长老与神族族长不齐心,上梁不正下梁歪,怕是当年的族人,也是有无数念头繁杂。早知如此,何必苦守”
“休得胡言!你知道什么就敢信口开河!”旨情又是忧心又是愤怒,“神族由始至终……”
凌紫沁冷哼一声,很是蔑视,“神族由始至终都是逃跑,从天界到人间,最后是无路可逃,这才不得不消极抵抗。别把那场败仗描述成史诗一样的辉煌,神族当真如此就不会灭亡。”
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魂引勾动另一方,翀白素顿时会意,目光也是一凛。
“以本公子看来,神族就是自恃过高,不将天界放在眼里,最后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一面说沁儿不是神族之后,另一面也责怪我为圣女守身如玉,世间事都在你嘴里颠倒黑白,原来神族长老就是如此,这也难怪,说不定神族先祖当年就是在得罪上仙,这才会被贬下凡!”
旨情脸色大变,凌紫沁心中一沉,与她所想正好对上,此事不必再问。当年之事终究要做个了断,这个了断必须在神殿底层才能完成,神族不能再等下去,天界恐怕也不想再等。
“你!找死!”苦等千年永与愿违,旨情悲伤过度,青光窜动向翀白素冲去。
“你要死,本公子倒是可以送你一程。”翀白素不敢掉以轻心,也运起全力向旨情攻去,莹白光芒中隐隐夹杂丝丝暗金色,与神族真正动手,他还是第一次。
凌紫沁挑眉,长袖中的双手捏着两束金光,目光落在白衣胜雪的翀白素身上泛起淡然笑意。他指尖的金芒,一如胸前的火焰,是他与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只属于她一人。白素,白素,一如冬月落雪,她与他初遇的时节。翀白素唇间一抹笑意,长袖轻挥,蓦地将神力挥舞至极致,半数莹白,半数暗金,绞在一起不分彼此向旨情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