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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夫人跪在旁边,还能安心喝下酒的人已经叫不是人。
因为他们是知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可以带着别人丈夫吃喝玩乐,却不能让别人夫妻生分离散。
无端拆散别人夫妻,也是损阴德的一件事。
蒋延玉喝了几杯酒,见萧护更是谈笑风生,全然不放在心上。他微微叹气,为慧娘求情:“让她起来吧,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回你房里,你打多少我们也不管,就是当着我们的面这样罚她,好像是我们挑唆的一样。”
大家都看着,总不能劝也不劝。杨文昌早就不安的一筷子菜没吃下去,酒倒喝下去不少。他大着舌头,吃吃道:“她像骂的有原因。”谢承运对曹文弟冷笑,你带着妹妹上京,萧夫人又这样骂出来,总让人觉得奇怪。
谢承运喊曹文弟:“骂的是你吧?为着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听听,给你评个理儿!是萧夫人不好,让她给你赔礼;是你不好,你就给她赔礼如何?”
曹文弟一听就毛了,他看出来萧护虽然高位,还是重朋友的,更觉得得意,青梅竹马的朋友能有几个?存心借着这事把萧夫人弄成灰头土脸不可,反正也有了酒,说错话不忌讳,涨红脸装气愤:“好好,骂的全是我,是我招来的!”
对着萧护就道:“萧护!你也是个最会说嘴的人!今天大家都这么说,我也劝一句吧。让你妻子回房吧,免得你回房去冷枕冷被的,没有人搭理你。”
萧大帅哈哈大笑:“你说的这个人会是我吗?”若无其事倒酒:“喝!我今天推了一堆的人只陪你们,不喝对不起我!”
萧北和萧西在外面听着,互相纳闷。两个小厮能帮着大帅在官场上周旋,全是比房里几个公子还要聪明的人。
公子们是教导上的聪明,小厮们是实战中的聪明。
萧北对萧西勾勾手指,让他过来,悄声道:“怎么曹公子和夫人过不去?”见到别人夫妻吵架,劝是应该、本分、只能做的事。
曹公子不劝,可以解释他让夫人骂恼了;可还怂恿,是什么道理?
张家一直跟着他们,缠着萧西和萧北出主意,在后面听到,压着嗓子道:“事情就是由曹公子而起!”
萧北一愣,萧西先问道:“你倒知道?”三个人为听里面的动静,全站在房门外两边走廊上。张家是个粗嗓子,怕大帅听到,让他们全跟着自己走开,把才听到的事情说出来。萧西火了:“你确定没有听错?”
张家一拍胸脯:“多年一处打仗,你看我说过几句假话!”
萧北让他们不要再谈,对张家道:“去请奶妈,大帅火头上,只有奶妈还能劝几句。”再对萧西道:“让萧守去寻苏表公子来,敢在大帅气头上还能说话的人,苏表公子最好。”再道:“我让人去寻伍家舅爷,舅爷们天天当舅爷,到他们出力的时候到了。”
张家一听大喜:“把两个公主全弄来求情,跪这院子里大帅就不气了。”萧北踹他一脚:“那不是要胁大帅!”
大帅眼里没有公主,但表面上还是做得不让人说闲话。两个公主对着大帅长跪,这要引出什么闲言闲语来?
张家就一溜小跑到内宅去找奶妈,奶妈们还不知道这事,听张家说了几句,张家虽然只说几句,也不会忘记把曹家的人捎带上,再一拍胸脯:“我亲耳去他们家窗下听到的,我说话,你们信我,这就是一家子贱人,他们才是娼妇!”
奶妈也火了:“岂有此理!夫人照例尊敬,倒敬出这种人!”她们嘴里说的夫人,是指家里的萧老夫人。
奶妈们急急忙忙,就是家常衣服往前面来。到了大帅院门外,陈妈妈才看到自己手上还握着针,正要穿针,一急就忘了放下。而冯妈妈正在裁剪衣服,小剪刀还在手中。
张家一手接过针,一手接过剪刀,对两个奶妈打气:“没劝好,可千万别出来。”院子里来的官员们又多一些,就见到两个上年纪的老妇人,目不斜视奔进来,直往大帅正房而去。
萧护有话交待,说今天陪朋友不会别的客人,可见他的官员们还是期盼地在外面等着,对着房中坐着的人羡慕的同时,也希望等到大帅空闲时候,再就是想伺机房中和大帅喝酒的人是谁?
是为钻营不是。
夏日热,门帘子是打开的。萧夫人跪在房中,早就有不少人看到,大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奶妈们进去,过门槛一步就给萧护跪下来。依奶妈对萧护的情分,在京里出生入死也伴着,在帅府里早就是老封君一般的地位,这一跪,萧护忙起身。
“哥儿啊,你要生气,让夫人回去,晚上再理论。”
萧护扶起奶妈,敛起吃酒时的笑容,面色冷冷,眸底全是怒火:“让她跪着!”再让小厮们搬椅子来:“妈妈们坐下来也吃一杯。”
书房院门外,又出现一群女人!
张家心想家里人说情的越多越好,把奶奶们全请来。爷们只有三爷萧拔在家,萧拔早就能行走,命吕氏:“扶我进去。”吕氏知道两边全是男人,低下头来只看道路,为大嫂担心也脸红,为害羞也脸红,扶着三爷才走到台阶下,萧护冷冷道:“三弟,你这身子,到了走路不用人扶的地步了吧?”
来博取同情的。
三爷见被萧护识破,平时是个稳重的人,今天也皮头皮脸一笑,和吕氏也不进去了,就在台阶下面跪下:“不知大嫂有什么错?请大哥看在大嫂随大哥出生入死,鞍前马后不分离的情意,让她先回房吧。”
萧护更火大,讥诮地道:“难怪这么大胆子来闹,原来仗着有你们这些人求情!”萧拔一听这话意不好,忙让吕氏一同起身,再跪着大哥更恼。
看一眼大哥面虽无表情,眸底却怒火中烧,是少见的暴怒。再看一眼房中的大嫂,只是个背影,也能感觉出来她的伤心和无助。
萧拔躬身恳求道:“大哥是最明理的人,既然罚大嫂,想必大嫂做错天大的事,这是大嫂不对,”
吕氏推推他,这是怎么说话的?
萧护冷笑听着,三弟你想绕到哪里去?三爷不慌不忙:“不过大哥以前疼爱大嫂,是为大嫂受苦受难,好容易才有安宁日子过。大哥,你不看兄弟面上,也看在家中老帅和老夫人面上,还有亲家太太和老爷,还有舅爷们面上可好不好?”
萧护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到一向得意的十三刚才大骂着进来,让一向疼爱于她的大帅心灰意冷,心才软上一软,见外面风风火火闯进来伍思德。
萧西是快马,见到伍思德就一句:“去大帅书房救夫人!”伍思德上马就来,萧西再去通知别的舅爷们。
伍思德是个精细人,在马上就思前想后,进了书房院门头一眼,见到大帅生气,十三妹子当众跪在房中,一闪念不多说,在院中就双膝跪到,他不知道说什么,只道:“大帅息怒!”
慧娘本来是无声痛哭,泪水如断线珠子一样。听到奶妈来求情,叔叔妯娌们来求情,哥哥也来了,后悔这才上来。
她到现在,才后悔不应该莽撞,不应该闯来书房当着夫君面大骂。可她也有她当时来的理由,又想到由寿昌郡主而起的情伤,曹氏姑嫂又骂得十分难听,慧娘才没有忍住。
后悔上来的十三放声大哭。
萧护本来心软下来,又见只罚十三一下,奶妈也来了,全家人都来了,还有舅父们也来凑趣。大骂伍思德:“你跪到明天早上也不行!本帅不吃你这一套!”
拂袖也不坐回酒桌上,径回慧娘前面的榻上坐着,一时间怒气上涌,压了半天压不住,只想干点儿什么,就对着院子里一个熟悉的官员喝道:“有什么事?”
那官员喜出望外,双手把自己公文呈上:“请大帅批阅,实在是不能等到明天。”萧护哗啦啦翻公文,手势已经带出气恼动静来,院子外面,又进来几个人。
伍林儿奔进来就大声问伍思德:“哥,怎么一回事?”张家阴森森地道:“你来问我!”张家做事粗旷,却不是不懂事的人。
江南来几个人特地投靠大帅,这几天里光看他们说话,就是一伙儿的。此时当着人揭出曹家的人不好,曹家的人不认帐,这不是件难看事!
张家就只说这一句。伍林儿劈面骂他:“你知道你还不说!闭嘴,滚开!”奔到房中,在萧护膝下跪下,仰起面来急促地问:“大帅,您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儿?”
萧护腾腾火起,下榻来一手握公文,一脚踢得伍林儿退出去好几步,再次大骂:“你问我,我问谁去!”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让大帅一脚踹出去,坐在酒桌旁的蒋延玉等人吓得全站起来。
伍林儿傻了眼,伍思德傻了眼。奶妈们因人多,不好说,急得站起来:“哥儿呀,夫人这一次惹到你,是有原因,你听一听。”
“我不听!”萧护一口反驳回去:“是什么原因,要闯进来大骂?是什么原因,她要大骂才行!”慧娘哭得就更凶。萧护转脸怒斥:“闭嘴!你倒哭得出来!”
怒气引动,萧护噼哩啪啦骂起来:“亏你还是岳父母用心教导出来的,就办出这种事情!我对你太宽容!才有你今天敢过来骂!……。”
慧娘伏地大哭:“是我不好,与哥哥们无关,是我不好,我知道……”
萧护余怒未息,大骂道:“滚!快滚回房!再敢过来,我打断你腿!”奶妈听他总算发话,上前搀扶起慧娘出去。伍林儿对着萧护叩几个头:“多谢大帅。”也跟着妹子出去。
到了院中,吕氏接着好,三爷也接着,丫头妯娌们围着慧娘回去。伍思德没有跟进去,起来到房门外跪下,一脸的懵懂:“大帅也不知道,那我去问问妹子,再来回报大帅!”
萧护随手拿起一样东西就跪,那东西带着风势过去。蒋延玉等人看得清楚,来的这一位将军品级不低,却躲也不敢躲避,由着那东西“呼”地从肩头上穿过,再叩一个头:“多谢大帅。”他也走了。
院门外,有几个夫人掩口轻笑,她们总算看到笑话。
伍思德出来吩咐自己的亲兵:“姑奶奶受了委屈,快让公主来劝。”大步往内宅里来。
内宅里,张家在大帅正房说得唾沫纷飞,妯娌们全是恼火:“不要脸的婢子!”三爷萧拔也动了怒,三爷一扬眉,张家马上停下来,讨好地问:“我可以去杀她吧?”萧拔就让他:“继续说,说完了,我和你去见大帅!”
张家添油加醋,添砖加瓦,添火加气的说了一遍又一遍。伍林儿吼一声:“姓曹的住哪里,老子找他去!”
把门外才到的十一公主吓得腿一软。她和豆花过来,怯生生问伍思德:“要不要喊十六妹,我想她守节,成天门也不出,你没说喊她,我就没有喊她。”
伍思德阴沉着脸,一肚子气全出在她身上:“赶快进去劝!”十一公主和豆花进去看姑奶奶,见她哭得如个泪人儿般,两个奶妈一左一右坐她身边,给她递帕子,慢慢地劝她:“大帅平时多疼爱你,你不该闯到书房里,更不应该当着大帅面骂客人。”
十一公主过来,自己寻个地方坐下,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还没有劝上一句,外面已经乱起来。
伍思德抱住伍林儿:“你别急!”
伍林儿狂怒:“哥,有曹家就没有我!有我就没有曹家!”三爷萧拔也道:“拉住他,回过大哥再和曹家的说话!”
伍林儿心头火不能现在就去,恼得拿拳头在门上砸了几下,砸得房门震了几震。
慧娘在房中,更是羞惭难言。她当时气过了头,就忘了自己和萧护的情分和别人的夫妻间不一样,再有,大帅指的伍家哥哥为舅父,已经算是给十三找了一个庇护。
伍家兄弟功高,对萧护是风里雨里的追随,又死得人不少,萧护怎么会忘记?
再者,慧娘是没有一分嫁妆进的萧家门,她的丫头全是萧护所指。幼年的奶妈两个,两个随身的丫头,小螺儿是跟随萧家老帅的张伯之女,水兰又是萧护的奶妹妹。
发泄过怒火,用理智来思考的慧娘,真的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她也意识到一件事情,是自己平时过于娇惯,在萧护面前随意成性。
她越羞惭,就越不好意思出去见家里人,只在房中呜呜的哭,再低声的抽噎……
院门外,苏云鹤狂奔进来:“怎么了?怎么了?”所有人斥责他:“你回来晚了!”最敢在大帅风头上劝的人,偏偏当时找不到。
苏云鹤愣住:“我有什么重要?”
没有人理会他。
三爷萧拔让人打听到蒋杨谢曹已走,带着张家再次往书房里来。
书房里,萧护一个人呆着,支肘在书案上还是生气。发作十三,大帅心里也不好过,可让十三当着人大骂一通,大帅恨得没抓没搔,这是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情,十三变成一个小泼妇!
动静闹得这么大,蒋延玉等人不好意思再喝下去,劝了萧护几句,大家离开。萧护让关上房门,他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也在回想和十三走过的日子,一点一滴在心头。书案上还有一个青玉蜻蜓点水的瓶子,里面装着几枝子石榴花,石榴红绽,好似十三的笑靥,她当时娇笑道:“给大帅几枝子花,就不用看别的花了。”
萧护当时也取笑:“那怎么行,十三这枝子花,要看到老的。”
十三娇嗔而去,临走时还一个飞眼儿。
那还是昨天的事情。
今天,就弄成一团糟。
萧护的心情如掏空了又塞一团乱麻絮般,说不满,又乱而无头绪;说满了,又空当当。他坐一时,在房中走几步,心头反倒是一种劫后般的平静。
虽然这平静千疮百孔。
房门外,萧拔低唤:“大哥,我进来行吗?”萧护倒也想有个人说一说,答应道:“你进来吧。”房门被推开,萧拔身后跟着张家。
萧护微微皱眉,以为张家是来帮慧娘说情的,正要赌气说,我一定重重处置她,谁来求也不行。
见张家跪下来,起誓道:“我蒙大帅相救,随大帅出生入死,从没有说过假话!”萧护一愣,聪明的大帅就知道又有故事,回榻上坐下,道:“你说。”
张家说到十三少哭,说曹家的要把人给大帅,萧护微微一笑:“胡扯!我怎么不知道。”张家接着说下去:“……曹家姑嫂是这样骂的,”
萧拔又怒容满面,同时把大哥神色看在眼中。
萧护眉头先一耸,接着起来的是忍不住的怒气,打断张家,嗓音也恶狠狠了几分:“你果然听得真?”
“是!”
“的确是原话!”萧护勃然大怒。骂他心爱的妻子是贱人娼妇,那大帅是什么,大茶壶?大帅握一握拳头,沉声道:“你再说。”
他目光关注,是认真在倾听。
张家回道:“……大白天的,我呆得久了让人发现,查出来是我,以后不是让大帅和夫人难堪。我想不用再听咧,证据全足了,要走时又有一句,说什么打架不打架的,我没有管,回来告诉十三少,十三少当时还有劝曹氏少夫人的心,说给曹姑娘许一门好亲事。
大帅您想想,背后骂得夫人那般难听,怎么难听怎么骂,这样的人还能理论吗?因此我劝十三少不要去,和她说不通才是。十三少就猜出到必然有难听话,逼着我说出来,十三少不能忍耐,怒气冲冲才往这里来。大帅,这事情由您定夺,十三少是不对,可曹家的人更不对!”
张家收住话,也精细地悄悄看大帅面色。
萧护掌不住的笑出声,先骂三爷萧拔:“你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好来?”又对张家瞪眼:“十三平时,全是你依性出来的坏性子!以后她再不占理,你不要总让着她。”
张家大呼冤枉:“我是大帅指给十三少,看的是大帅面子。”
大帅极不情愿的才责备自己一句:“是我惯坏她!”
三爷萧拔问了一句在点子上的话,他陪笑:“大哥,您是想娶,还是……”萧护再瞪眼:“娶什么!我说过,我不知道这事!”再悻悻然:“我是白填在里面受气的人。”
“是是,”萧拔笑容满面。
房里寂静下来,张家跪在地上等大帅吩咐,他还是个想杀人的心?而萧拔静静等候的,是大哥怎么处置大嫂?
萧护气得怔住!
十三从角门里进,是萧护和萧家人一直的遗憾,可造化弄人,要怪只能恨寿昌郡主,此郡主已死,没办法从井里拖出来鞭一顿。
再者,打人不打脸,总提这事就不是朋友!
而不管是从现代夫妻关系,还是古代夫妻关系来看,当丈夫的不好,与妻子有一定原因。当妻子的不好,当丈夫的也不能当缩头乌龟。
萧大帅就这么认为,曹少夫人,你曹文弟是干什么吃的!
此人不可重用!
萧大帅给幼年好友曹文弟下了这样一个评语。
哪天别人给曹文弟比自己好,曹文弟也会背后骂自己。
萧大帅平静的吩咐张家:“去把曹家的人进京后见的人,全理出来给我看。”张家欣喜若狂,爬起来就往外走,走出了门一想不对,缩着头再进来。他很少这样战战兢兢,又把萧护逗乐,和张家取笑道:“不要再来求情,你跟着十三,我先对你说几句。十三娇惯得太狠,得敲打敲打,我寻思着让她哭几场才解气,看到她哭,你不要再来烦我。”
张家笑嘻嘻:“十三少许久不挨打,弟兄们全等得着急,我才和萧北赌了十两银子,赌大帅您要揍她,你尽管揍,我不来劝。有一件事回大帅,我手痒了,那姓曹的能宰吗?”
萧拔忍俊不禁:“你就想到杀人!”
萧护也失声而笑:“你这比劝还要厉害!去吧,是我好友,杀不得的!”张家出去,嘴里叽哩咕噜:“不杀,也揍几顿的好。”
萧北在院门外拦住他:“给钱!告诉过你,大帅说了,再也不打十三少,你还打赌!”张家把他手重重打一下:“我当差呢,再说这事儿还没有完,没准儿明天那军棍就不闲着。”拔腿就跑。
慧娘要是听到这一番话,可以吐两口血。
房里,三爷萧拔徐徐的还在劝萧护:“娇惯二字,大嫂是谈不上的。”萧护抚抚额头上的伤痕,那是攻打张宝成时留下的。他不再生气,有了笑容:“醋性我不该容她!”萧拔乐了:“大哥,大嫂不心爱你,让她吃醋也不会吃。”
“你说得有理,可你看看我,平时人来人往的,经得住她这么折腾。”萧护轻叹。他想到岳父母的惨死,想到京里对自己强行祭奠封家颇有微词,这微词全记在十三身上,不少官员们对萧夫人有看法,认为是她吹的枕边风,又认为萧夫人不贤惠。
如果萧夫人是个贤惠的人,就应该拦着自己丈夫不要总拿封家来说事儿。
每个人的心思不一,都只会从自己观点而出。
萧拔劝了几句出去,萧护喊萧北进来,淡淡地道:“夫人在房里?”这是个废话,不是大帅让她回的房。萧北自然领会,回道:“奶妈们说了一通,现已睡下。”
这才是好小厮,在书房里当差要劝大帅,还要把慧娘在作什么记在心里,预备着好回话。
萧护就听一听,再道:“传我的话,让舅爷们不要闹事。”萧北忍不住笑了:“估计已经到了。”萧护白眼儿他:“奴才,那你还不快去拦着。”
“我倒没有拦,只是告诉他们,没找出证据来以前,不要动手。”萧北欠欠身子:“奴才自作主张,请大帅责罚!”
萧护没好气摆摆手:“出去吧,我睡一会儿,看到你们我都生气。”萧北笑着出来,去告诉院外的官员们:“真的不必等候,大帅今天没心情。”
书房里的事是拦也拦不住了,那么多人看着,没准儿现在已经人人皆知。
……
蒋延玉等人兴兴头头的来投萧护,萧护对待得无微不至,书房里晾下一干子官员不问事,只和知己们喝酒,足见诚意。
正喝到兴头上,萧夫人大闹一场,萧家上上下下人都惊动,好似地震。四个人好没意思的出来,各自回去。
蒋少夫人见回来得早,奇怪地问出来。她问的话是她心中所想的,笑道:“萧夫人怎么了?”蒋公子是听不出来妻子潜台词的,只是惊奇:“你怎么知道?”蒋少夫人见自己问得对,更笑得恬然如一个贤惠妇人:“主中馈的是她呀。”
“看不出来,你是个女诸葛。”蒋延玉随口接上一句,却让妻子这话给弄明白了。
主中馈的人,是萧夫人慧娘。
从来到京里下榻的第一天开始,日常用的东西不断的送来,到萧府中去,也是饮食周到。蒋延玉心中格登一下,由妻子的话想到这全是萧夫人的功劳。
至少有一半吧。
萧夫人今天怒气冲天,要是她平时就是这样对待,萧护也不会是光梳头净洗脸,从容不迫的那种对待。
蒋公子烦恼起来。
蒋少夫人问他,他也不说话。蒋少夫人微微动气,不再管他。这时候,杨文昌和谢承运过来,两个人也闷闷坐下,三个人对着闷闷不乐,蒋少夫人更奇怪了,就出来偷听。
客栈里房子浅,不费功夫就能听到。
“唉……。”
“唉……。”
“唉……。”
三声叹气,一声比一声忧愁,好似惹满了春愁的最后一片落花,终于悠悠地掉到地上。蒋少夫人好奇心全提起来,什么大事情?
自己丈夫先开口,还是闷声,好似伤风嗓子眼里不清爽般:“你们看萧护对我们怎么样?”
“凭心来说,真的不错。”杨文昌和谢承运都这么说。
蒋延玉低叹:“是啊。”再莫明的来上一句:“我今天怎么发现,小曹像是傻子?和萧夫人顶什么?还拿话压她。让外面的官员们看到,要说我们并不是大帅的通家之好。”
“你不觉得小曹怪吗?”谢承运有这感觉:“萧夫人骂的应该是他!”
杨文昌却道:“萧护特意当着官员们面请我们喝酒,也是在官员们面前给我们树个体面。刚才我们出来,还有不少官员们上来巴结,这几天里也看到了,别的人想见萧护一面不容易。”
蒋延玉道:“所以,我觉得咱们来对了,萧护也真的在京里能提携咱们。小曹,不用管他了!”杨文昌和谢承运全惊呼一声:“你也猜出来了?”
“我又不傻,”蒋延玉笑道:“萧家弟妹那么的骂,我能听不懂?”三个人对着一笑,都有意味深长的意思。
萧护的帅府,萧护的对待,还有一句话他们都没有说出来,萧夫人大骂,不对在先,可出来多少人为她说情。
足以让蒋公子等人震撼,对萧夫人慧娘要重新打量。
蒋少夫人一个人寻思半天,好容易盼着杨公子和谢公子走开,扯着蒋公子就不丢:“大帅夫妻不和了?”
“你怎么跟盼着似的,”蒋延玉不耐烦。蒋少夫人笑盈盈:“哪里,如果是生分了,这里你们男人说不上话,正该我去劝劝。”蒋延玉一想也对,他刚才在书房被慧娘骤然跳出来也动了气,就没怎么劝,听妻子这么说,蒋延玉满面春风:“那你去看看吧,兴许今天不见你,明天你再去一回。”
蒋少夫人胸有成竹,劝别人是她最能耐的,夸一夸海口:“我去了,她一准儿见的。”当下备几色果子往萧府中去,慧娘听到是她,不用听都能想到,蒋少夫人必然是绝好的态度,绝妙的嗓音:“呀,生分了不是?你呀,得听我说……”
哭得眼肿面红的慧娘就说睡了。蒋少夫人气着回去的,嘀嘀咕咕:“活该你生分。”
杨文昌知道萧家现在肯定是气头上,才不让自己妻子过去,他回去睡一觉,和杨少夫人酒楼听说书的去了。
谢承运是回去睡了一大觉,他今天找到的下处,才收拾好,就回来睡觉。谢少夫人在心里恨,反正也早回来了,你就不能帮点儿忙。
天黑谢公子起来,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丛花。花瓶,不是上好的,只是装水的一个罐子,倒也质朴,里面插着几枝子小红花,全是野花。
罐子粗笨,野花细软,谢承运脱口而出:“好,谁摆在这里的?”再一想,只能是自己夫人。谢公子进京里来是求官职的,只把夫人放在心头过一过,就想到正事上。出来见妻子坐在月下绣花,身边只有一枝蜡烛,忽然关切了:“蜡烛太少了吧,伤不伤眼睛。”
谢少夫人是不巴望着与丈夫和好的,却也被这关切的话一震,要笑,又怪自己讨好与他;要不笑,又显得自己没礼节。就半侧身子轻轻嗯一声:“就做得了,萧夫人送了许多东西,我想给她绣个帕子吧。送礼物全是大爷的,这一个,是我的心意。”
“哦,你想得很是周到。”这话正中谢承运心怀,他走过去有些加意儿的温存:“明天你去,对她客气些,要是她还恼我?……”
谢少夫人一愣,马上联想到自己白天告的密,萧夫人闹了不成?就红了脸:“她怎么了?”谢承运支支吾吾,对着妻子如月光般的眼睛,心中又想到幸亏带她前来,她可以出面许多事情,就实说出来。
“啊!”谢少夫人惊呼一声,手中东西落在地上。她面上惶恐又不安,好似受到惊吓。谢承运一时情急,身边又没有丫头,又酒醉才起不及多想,自己抱住妻子肩头,安抚地问:“你怎么了?快告诉我。”
谢少夫人太害怕,就没有想起来自己在丈夫怀里,她哭着说出来:“是我不好……。”谢承运全听完,人也呆住:“我猜的竟然是真的!”
“怎么办?我毁了大爷的差事……。”谢少夫人痛哭失声。谢承运喃喃,手还抱着夫人肩头:“不打紧的,没什么,这事儿我担着,你不要怕。”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各自想着心事。谢少夫人猛然想到自己在丈夫怀里时,谢承运也想到了,手如遇烈火般一松避让开来,把谢少夫人推得身子一歪,谢公子面无表情走开,只丢下一句话:“我担着,你不用害怕。”
谢少夫人又气得要哭,在心里回,谁要你担,我自己的的事,我自己担着!赌气捡起帕子,再加意地做起来,边扎花儿边忿忿地想,明天我偏去见萧夫人,有打有骂我自己领!
与你有什么关系!
曹家,此时热闹得不行。
曹文弟太过得意,酒意就更浓。下午回来,见到曹少夫人哈哈大笑三声:“我今天可扬眉了。”曹少夫人来问时,曹公子已经睡着。
这一睡到星月上来才醒,匆匆用过饭,曹文弟得意地说书房里的事:“……哈哈,你没看萧护气的……你没看到她再猖狂,遇到萧护生气也老实跪下来……”
屋顶子上,伏着三个人。
伍思德,伍林儿,张家。
三个将军跑来作贼一样。
墙下,还有十几个人,都是随时准备冲进去打。
他们轻轻揭开屋瓦,就听到曹公子哈哈笑声:“临走我又挑拨几句,萧护今天晚上一定打她!我还能不了解萧护,十四岁那一年,我们背地里说娶媳妇的事,他就说娶回来的不好,天天揍,这是个狠角色!……”
伍林儿提起拳头就要砸一下,伍思德和张家全止住他,悄声道:“回过大帅再说。”曹文弟睡得足,又心情不错,谈兴更高。足的说了有一个时辰,还有曹少夫人和曹娟秀的话,趴屋顶的三个将军全记在心中。
近三更时,带着人去见萧护。萧护今天晚上不打算回房,想来十三必然是哭得伤心,不过大帅还没有消气,见到她哭只怕手痒,晚上找不到人来劝,大帅就不回去,也有晾一晾十三的意思。
他低头在烛下踱步,张家在说。
还有一件事,萧护也查明白了。就是曹家入住在客栈里,有一伙子人冲进去,嘴里喊着“江南来抢人丈夫的小贱人,这是京里,容不得你撒野,你要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杨侍郎夫人只怕来的姑娘丢人不够大,找去的人就喊得客栈里外全被惊动。
事涉到杨家,她们原本想打的是谁,也就一目了然。
当晚,曹家仓惶搬走。
萧护模糊的冷笑一下,自己都不知道这冷笑起自何处,又去往何方?
这就是京里的官员们到目前还据傲,瞧不起大帅的一件铁证。
你再强,我们是一群地头蛇。
自古有云,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现在是安乐地界儿里,又是这起子人可以仗着我们是京里的人,我们在这里人头熟,官场上道路熟……
新帝还没有出来,大帅已经觉得吃力,这不是他一惯的作风。
以前先帝在时,也没有拿捏住大帅的头皮。如今,有人妄想左右来左右去,这不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