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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陆春生毕竟是张氏肚子里头出来的,要让秦永德说这人跟他秦家不相关,让小旗随便拖到乱坟堆里埋了去,他又做不出这么绝的事。
秦永德恨恨地瞪了张氏一眼:“他陆家的好儿子,却要脏了我秦家的地!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尸格画了押,人家差爷还等着呢!”回头就吩咐了李芬进上房把炕头柜子里一个盒子打开,取五百个大钱出来,送给两名衙役做辛苦费,又让秦勇山赶紧出去买副薄棺回来。
张氏会写几个字,听了丈夫喝斥,木木地取了笔来在那张尸格上歪歪扭扭签下了“张莲香”三个字,又在与死者关系那一栏写下了一个“母”字,蘸了印油,摁了手印,见衙役吹干了墨迹,把那张尸格折起来收好了,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秦永德让秦勇林扶着自己,尴尬地把装着五百个大钱的荷包捏在手里偷偷塞给了那年长的衙役:“辛苦两位差爷跑这一趟了,乡下婆娘不懂事,一时想不开才冲撞了两位,两位千万别在意……”
年长衙役顺溜地接过了荷包收进了自己的袖袋里:“行了行了,我们哥俩个横竖是完成这趟差事了,后面怎么着我们可就不管了。”转身就招呼旁边的同伴,“走了,还有小半天的路要赶呢,这一天一个来回的,可得把我这老腰都给颠断了。”
张杰冲秦永德点了点头,连忙先陪着把两名衙役送出去了,这才又转身回来,见张氏还坐在地上哀哀地哭,只得提了先前进来时就放在院子中的一个包裹放到了秦永德脚边:“永德大哥,这个是从衙门里取回来的春生的一些衣物。”又从怀里取了一个荷包出来递了过去,“这是春生那里还剩下的些银钱,你先一起收好。”
秦永德勉强接在手中,扫了张氏一眼:“人都死了,光哭有什么用,该怎么办后事就赶紧办了!”他是决定了,这陆春生上面还有张氏这个娘呢,自己又没有成家,张氏如果非要设灵,她自己找地方设去,反正是绝对不能在他秦家这院子设灵的!
张氏这会儿嗓子也哭哑了,这个她最看中、最有出息的儿子突然就这么死了,怎么能让她不伤心?可当家的这话说的也对,陆春生又不是秦家人,不过因为自己这个娘改嫁在了秦家,他又没有别的亲人,所以张小旗才把尸身送到了这边,可丧事,该怎么办呢?
张氏脑袋里还懵懵的,秦永德就把张杰递来的那个荷包塞到了她手上:“这是一起带回来的陆春生的钱,你自己拿着吧。”又指了指地上那包裹,“那里面还有他的衣物。”
办丧事……要钱,秦永德本来就把春生赶了出来,住都不准他再住这儿了,后面春生到阿昭家里闹那一场,真相大白后又惹得秦永德更生气了,这要是让他再拿秦家的钱出来给春生办丧事,怕是他不能了。
张氏哽咽着接过那个荷包,打开来看,却只倒出了三两多的碎银子,脸色顿时就变了:“春生在城里当着二掌柜,只剩下这些钱了?”
她的脸转向张杰,问话的语气也有些不对,张杰心里就不痛快了,莫说他不是个贪财的人,就是他再贪财,也不会贪到这陆春生的死人财上面来。
张杰的脸就黑了下来:“我只负责从衙门里把东西领出来的带到,是些什么东西,有多少银钱我可不管,这是领条,大嫂子不信只管自己看。”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一张领条取了出来递给张氏。
因为秦永德的人品张杰是信得过的,他本来也没想到这一茬,幸亏有个积年的书吏提醒了他,这事情只挂着秦家的一点边儿,正主儿还是张氏呐,妇人最是小心眼儿的,还是写清楚了别惹了麻烦才好。这还真是正好用上了。
张氏识字并不多,接过那条子看了一眼,什么写着几件几件的也不是很清楚,就是那个“余银三两二钱”看了个明白,嘴里还犹自不相信的喃喃念着:“怎么就只剩下这么些钱了呐?”
怎么只剩下!都花了他那姘头身上去了呗!秦永德恼恨张氏不开窍,说的这些话得罪了张小旗,也不看她,只管对着张杰说话:“今天这事还真麻烦张小旗了,这大老远的运了回来,还把这些东西一样样全都给带回来了,真是让你跑辛苦了,等哪天得了闲,我一定请老弟过来喝酒。”
张杰见秦永德算是明事理,知道给自己说些好话,连忙虚虚应着就去了,得了闲,他也会去秦思源那里喝酒,那兄妹两个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他,又懂人情世故,那才喝得舒心,过老秦家这里来喝酒,到时张氏垮着一张脸的,还是算了吧。
先前张杰送两名衙役出去的时候,就把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都驱散了,这会儿院子外已经没了人,秦永德就让二儿子把院门掩上了,在儿子、儿媳妇紧张的眼神中,虎着脸对张氏发了话:
“我秦家的院子,不能给个外姓来办丧事摆灵堂,何况还死得这么丢脸!我已经让秦勇山去林木匠家买口薄皮棺材了,等棺材运回来就装敛了埋了。你放心,看在你生了大郎二郎和明月的份上,这棺材钱我们秦家替陆春生出了,其他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就是,那陆春生是秦家什么人呐,要在秦家这院子里设灵办丧事的,多硌应啊,秦勇林和刘翠翠齐齐松了一口气,就是李芬脸上也明显不是那么紧张着了。
张氏看了看眼前的儿女,又扫了一眼被白麻布紧紧裹住冷冰冰放在地上的陆春生,眼睛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