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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儿的婆娘,已经家中操持许久,备下薄酒,虽无山珍海味,却也别有一番农家风味.......”
里长话说得很热情,也很客气。
“老爷,您看?”福伯有些意动,看了看高悬的烈日,斟酌着开口。
范进摆摆手,“我们几人今早出城,已是备足了干粮,便不叨扰里长一家了。”
说完,眼神看了看一身麻衣的村民,“还是先收租子吧,想必大家也久等了,早点忙活完,大家也好早些各自归家用午饭。”
听得此言,村民们皆是怯怯地望着他,期间倒是有人欲言又止,终归是没有人说些什么。
里长听得他直言拒绝,只道是对方一介举人老爷,多半看不上自己那点粗茶淡饭,对方关心更多的还是租子。
一念及此,也不好再相邀,当即命一个后生上前,帮忙操持,唯恐有人投机取巧,因小失大。
而范进则把福伯叫到身边,命他去主持,末了还一再交代:“切不可把官府那套‘淋尖踢斛’的做派用在收租上,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所谓‘淋尖踢斛’,又名‘脚踢淋尖’,指的是官员在验收公粮时,用脚使劲猛踢斛,斛顶上那部分粮食会洒下来,而斛却不倒。
流下来的粮食,便被美其名曰为‘损耗’,装入官府的口袋。
老百姓明明多交了粮食,可这些粮食却没交到朝廷手里,成了某些人的中饱私囊。
福伯只道老爷仁善,可怜那些泥腿子,忙应道:“老爷放心,老朽断不会做下那等腌臜事,没得坏了老爷名声!”
“嗯,去吧!”
收税是一门技术,就像是拔鹅毛,力求拔最多的鹅毛,听最少的‘鹅叫’。
同时,这也是许多新科进士们履任地方的一门必修课,甚至不少人早在就开始苦练‘内功’,其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做到快准狠、短平快!
一脚下去,力求能尽可能踢出更多的粮食,同时又不把斛子踢倒。
毕竟一旦一脚把斛踢倒,就得重装,难免怨声载道。
事实上,有明一朝,从未在官方层面明确过‘淋尖踢斛’的做法,长期以来都是地方官府自作主张,形成的不成文规矩。
而其根源,就是明朝的官觉得自己太穷了!
当然,即便是范进,也不得不承认,大明朝的薪俸的确是有些低了,如果仅仅只是维持官员一家老小的生活用度,自然还算优渥。
然而,谁家还没有几个穷亲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难道还真能不管那帮穷亲戚?
再者,当官也是需要人手帮忙的,还需要招募一班幕僚,负责出谋划策,光是这笔费用,就不是一个小数字。
收租的场面热火朝天,由于得了他的吩咐的缘故,没有进行常规操作中的‘淋尖踢斛’,因而气氛倒也算和睦。
稍大些的孩子,看着粮食充作租子交上去,难免不舍,而更小些的孩子,还不知忧愁的滋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时还有小孩子炫耀着肥硕蚱蜢的‘龙精虎猛’。
“老爷,要不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仆人阿忠提着食盒上前。
范进摇摇头,“提一盒点心来。”
仆人只得依言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