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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读过文学理论方面的书,不习惯用理论用语表达思想。
我对自己很不了解,现在也还在考虑,我算不算作家?我从开始写作到现在,写的大概不超过四十篇,怎么能算作家呢?
”
徐中玉一行行读着江弦的这篇理论文章,相较于文学理论家所写的理论文章,这篇文章显得并不专业,都是些通俗易懂的大白句。
但它有可贵的地方
——出自江弦之手。
在徐中玉看来,江弦或许不是中国最好的作家,但一定是中国最好的现代派文学作家。
他的一些观点,绝对是国内最前沿、最先锋的思想观念和认知。
“.
下面谈几点感想。
关于主流与非主流的问题。这是我自己提出来的,用的是一般的习惯的概念。
比如蒋子龙的作品,对时代发生直接的作用,这当然是主流。
我的一些作品,不可否认它有美感,也有间接的教育作用,可并不是主流。
我不希望我这一类作品太多,我也希望多写一点反映现实的作品。
但为什么我写这些作品比较多,反映当代的比较少?
过去是定型的生活,看得比较准;现在变动很大,一些看法不一定抓得很准。
一个人写作时要有创作自由,这种‘创作自由’是作家自己想象的自由、虚构的自由、概括集中的自由。
对我来说,对于过去,我怎样想象概括都可以,对新生活,我却还没办法达到这种自由的地步,达不到挥洒自如的程度。”
徐中玉看到这里,忍不住叹一口气。
此前他们这些文学理论家又何尝没有感受到过这些,只是相对比较模糊,没有江弦理解的这么透彻,能够准确的将这个问题提出来。
“.
今天在座谈会上有许多新的论点引起我深思。比如季红真同志说,我的很多,写的旧知识分子有传统的道家思想,我对这一类人的批评较少。
她的说法是否正确,我不敢说,但这是一个新的研究角度.”
“难怪在会上那么安静。”
徐中玉确信江弦这篇稿子绝对是在座谈会现场所写的无疑。
毕竟季红真同志所提出的观点,就是在座谈会上提出的。
江弦没有发言,但他直接把自己在座谈会上的所思所想写进了这篇稿子。
“.在今天会议上,针对现代派的讨论分为两个角度,在我看来,这两个角度我们的文学都曾经历过:
中国文学曾经向外国学习,学西洋的、东洋的、苏俄的;也曾向外国关门,夜郎自大,把一切'洋货'都封禁焚烧。
这段时间,我陆陆续续读了一些国外作家的作品,有川端康成这些日本作家的东方风味,有苏俄一些民族作家对异域民风的描写,甚至包括一些‘拉美’作家的作品
在这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作家马尔克斯,马尔克斯的作品《百年孤独》,我姑且对这册著作进行这样的翻译.”
看到马尔克斯的名字,徐中玉的眼前一亮。
这已经是江弦今天第二次提到这名作家了。
“百年孤独?”
徐中玉觉得这个翻译倒还非常的生动,不仅准确的传达主题,且颇具韵味,具备一定的语言美感。
“信、达、雅!”
江弦的翻译水平又让徐中玉感到惊喜。
他畅想着将来“百年孤独”这篇如果有机会传入中国,采用江弦所翻译的这个名未尝不可。
“.《百年孤独》出版以后,在西方畅销获得极大的畅销和赞誉。
据我所知,这是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对拉丁美洲近百年的历史进行独特研究之后,创作出这部厚重的作品。
我在被这部巨作震撼的同时,也看到了第三世界国家文学走向世界的希望
——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
文学应该建立在广泛而深厚的‘文化开掘’之中,才能与‘世界文学’对话。
我们国家有着浩渺的历史和文化,那就更应该以中国的传统的美的表现方法,真实地表达中国人的生活和情绪,寻找中国文化之根!”
徐中玉双眸愈发的明亮起来。
他喃喃念着江弦所写的那一句“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
这行字写的有点潦草,可却在徐中玉眼中分外的清晰,并且获得了他极大的认可。
为什么如今的中国文学举步维艰,这种困境来自于作家们对中国文学的否定、以及对自身文化的不自信。
徐中玉急不可耐的继续往下阅读:
“.有人说我是新现实主义,这问题我说不清,我给自己提出的要求是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
我也曾经接受过外国文学的影响,包括‘意识流’的作品的影响,就是现在的某些作品当中,也有外国文学影响的蛛丝马迹。
但是,总的来说,我还是要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
这种现实主义是容纳各种流派的现实主义,这种民族传统是对外来文化的精华兼收并蓄的民族传统,路子应当更宽一些。”
将整篇文章看完,徐中玉合上硬纸本,腾一下就站起来了,脸上混合着一种震惊与亢奋的奇怪表情。
他一拍大腿,“好一个寻根!”
谈现代派嘛,当然不能把自己标榜为积极接受西方现代派文学的一族。
太局限了!
我们不是接受,我们是把它结合一下,变成我们自己独创的东西,变成嗯,中国特色的东西。
文化寻根!
用民族的包装来含蓄的表达现代意识,一下子就仿佛成了一条可行之路,而且是一条能让一群理论家大呼小叫的道路,颇具石破天惊之感。
徐中玉回忆着文章中的内容,汹涌澎湃,拍案击节。
同为理论研究学会的黄药眠这时候拐过来。
他找了半天徐中玉都看不到他的人影,这会终于在这里看到他。
“徐老先生,你又不是个大姑娘,怎么还躲在这里不敢见人?走走走,吃饭去。”
“你就知道个吃。”
徐中玉正滋溜滋溜美着呢,毫不客气的怼了打搅他的黄药眠一句,顺便炫耀的抬起手上稿子,“老黄,我今天看这么一篇文章,比吃他个十顿山珍海味、满汉全席都要过瘾。”
“哟呵。”黄药眠来了兴趣,“什么文章?”
“我和江弦约的一篇稿子。”
徐中玉回答说,“这个江弦,虽然还很年轻,但他的文学意识可比很多中文系的教授还要高远。”
他这番话可以说不吝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