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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亲眼见到了那一排大屋子,也见到一群妇人婆子在那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这才放心下来。
展老爷没带他去看工作间里面那诸人上工时的辛苦,只带着晴雯先去宿舍安排住宿。
当宝玉看到晴雯在宿舍里是混住,而且是跟一群粗手粗脚的蠢笨婆子混住时,便又受不了了,对展老爷恳求道:
“展大哥,晴雯姑娘平日里在我院里都是单独居住,只怕受不惯这些,还请展大哥帮忙,另外单独安排一间。”
“实在不成,选一些年轻些的姑娘合住也好啊!”
这个要求展老爷可就不能答应了,他摇摇头道:
“宝兄弟,你这话说的,她来这里是做工,又不是做闺阁小姐。”
“你看这数十人都能住得,为何她便住不得?”
“我这里大屋数十间,分她一间也没什么,但这让其他绣工该怎么看?”
“到时她倒是轻松了,但我这百十绣工便都要闹将起来了,这针线活儿还做不做?”
“若按你说的,我干脆不要让她做工,直接便弄个绣楼起来,再找两个丫头去伺候她,让她做个姨娘好了!”
宝玉听完之后,便即语塞起来,旁边的晴雯如今对“姨娘”这两个字过敏,一听展老爷如此说,便啊啊叫了两声,然后把包袱往床上一放,坐在上面,拍了拍床铺,瞪视着宝玉。
宝玉顿时便明白了过来,只好苦笑道:
“此事是我想差了,不该提这等过分要求。”
“那晴雯姐姐便暂时先住在这里吧,等日后赦大老爷伤好消气之后,我再想办法把你接回去。”
晴雯听了,便冷笑起来,双手交叉在胸前,目中几欲喷火,态度非常明确,她不想再回去了。
宝玉无奈,只好自行告退离开,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请展老爷务必要照顾好晴雯。
“宝兄弟放心,我家对待下人向来宽厚,你也不是不知,绝对不会苛待晴雯姑娘的。”
等将宝玉送走之后,展老爷才让人把香菱姨娘叫来,吩咐道:
“那个晴雯姑娘绣工甚佳,可把最关键、最耗神的那部分工作分配给她,务必让她忙碌起来,没心情胡思乱想。”
“咱们也不欺压她,但也不关照她,一切待遇全按照正常工人标准分配即可。”
香菱顿时明白,领命离去。
自此日起,晴雯便开始了九九六的福报生涯。
过了几日,宝玉惦记着晴雯,便又跑过来找她,还带着袭人三女一并过来的。
展老爷见他过来,便佯怒道:
“宝兄弟这是不信任我呀,还专门又过来探查情况。”
宝玉急忙打躬作揖致歉道:
“展大哥莫要误会,非是小弟不信任展大哥,实在是我们几人都很担心晴雯在这边住不习惯,便过来探望一番。”
展老爷故作无奈样子道:
“罢了,既然如此,我便带你们去见见晴雯工作时的样子吧。”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绣工讲究分工协作、一气呵成,宝兄弟总这么过来,必然会影响我们的服装制作啊!”
宝玉便连连陪笑道:
“只偶尔来探视罢了,不会常来,不会常来。”
展老爷便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工作间,远远地看到那数十人围成几个小圈,分工协作,各自针线飞舞,旁边有专门的人负责将服装收走、更换,片刻不得休息。
工作间内有戴着“督查”字样的婆子在来回巡视,偌大个房间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曾聊天吹水。
而晴雯便坐在那其中一个小圈之中,正聚精会神在刺绣,连抬头的余裕都没有。
众人见到她全神贯注,虽然面上还有些疲惫,但精神头却尚好,脸上的怨愤之气也消散了许多,显然不曾受人欺负,否则以晴雯的性格,断然不可能如此平静,只怕早就吵起来了。
展老爷传了道命令进去,晴雯接到消息,抬头见到众人过来,便放下服装,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揉着手腕出了门来。
宝玉急忙迎上去,拉着她的手,在她不断揉动的手腕上轻轻按摩着,疼惜道:
“真是苦了你了,要每日做这些粗活儿。”
晴雯听了,便白了他一眼,想要刺他几句,但张开口来,却只有啊啊之声,便又泄气了。
旁边的麝月见了,便替晴雯嗔道:
“二爷身上的衣服、鞋袜,哪个不是我们做的,怎地以前不曾见二爷心疼过我们?”
宝玉听了,便急忙又打躬作揖,不住口的道歉。
四女见宝玉发窘,便都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宝玉此番再次见到晴雯笑容,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便又放低了身段,陪上更多好话。
袭人几人急忙拉开宝玉,将晴雯围住,只道:
“我们姐妹有体己话要说,你莫要偷听。”
宝玉便乖乖让开,拉着展老爷到一边去。
展老爷耳聪目明,也不在乎,只一边随口搪塞宝玉,一边偷听四女的对话。
袭人见宝玉他们都走远了,便低声问晴雯:
“在这里做工,可是辛苦?”
晴雯便叹息点头。
袭人便安慰道:
“这做工当然及不上在二爷身边,有所辛苦也是难免,且忍耐一些吧。”
晴雯心想,这可不是一般的辛苦啊,是从早忙到晚一直不休息的辛苦啊,但她如今说不了话,张了张口,便又沮丧闭嘴。
袭人又问:
“你在这里如何,可曾有人欺负你?”
晴雯侧头一想,那些老工人每日里下工后便累得半死,吃完饭后倒头就睡,哪里有空来欺负她。
虽然这里非常辛苦,但所有人的工作量都很高,并不是专门只她一个这般劳累,食宿待遇方面对她也是一视同仁,不曾有半点克扣、欺压,便摇摇头。
袭人便又问:
“那展老爷人品如何,可曾有何不规矩?”
自那日起,晴雯根本便不曾再见过展老爷,想来是对她没兴趣的,便竖起大拇指,同时摇了摇头。
袭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放心下来。
“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放心了。”
“展老爷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是个良善君子,我们也不用担心你会吃亏。”
“你的绣工我们都是知道的,定然在这群人之中也是出挑的,你尽管好好干,日后展老爷必然会注意到你的手艺,把你提拔起来。”
“你也别整日里只顾着干活,脑袋瓜也灵光一点,平日里多注意一些姨娘的来往,找机会往她们身边凑上一凑。”
“想那金钏儿、玉钏儿姐妹都能在这府中得宠,想来那外面买来的丫头都是不中用的。”
“你只消表现好些,不难得到姨娘的看中,一举飞升,脱离此地。”
“展老爷素来仁厚,只见往府里收人,却从不曾见往外赶人的,你虽然不幸哑了,但却也因此拿回了自家的契书,若在这展府里站稳了脚跟,也不用像我们这般,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恐招惹了哪个老爷太太,被赶出府去。”
晴雯、袭人等人都是自小买进来的,都是死契,从无半点自由,主人怎么安排,便只能全盘受着,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因怕受到晴雯的连累,赖大家不想和晴雯有任何关系,又见她哑了,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索性便把那死契丢还给了她。
这还是看在宝玉的面子上,生怕以后宝玉念旧情找后账,否则定然废物利用,把晴雯再卖给人牙子赚最后一笔,甚至卖到那烟花之地都是有可能的。
晴雯的下场,让袭人几人都心有戚戚,行事愈发都小心谨慎了许多。
她们如今也都很清楚的意识到了,宝玉纵然是府里的掌中宝、凤凰蛋,依旧还是有无法护住她们的时候。
果然,要想在府中站稳脚跟,还是得成为姨娘才行啊!
不见那赵姨娘,做过了多少蠢事,但最多不过便是责罚罢了,却到现在也不曾真个被赶出去。
晴雯回想这几天的见闻,心中冷笑。
别说往姨娘身边凑合了,便是吃饭都得掐着时间,上厕所都得举手报告,哪里有什么飞升的机会?
这展老爷对绣工确实慷慨大度,衣食住行都包了,也从来不见打骂过她们,但她们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哪里有花钱的机会?
至于说想要靠着巴结老爷姨娘往上爬,那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她心中觉得荒谬,有心想要讽刺几句,让她们知道知道自己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但苦于如今有口难言,便只好长叹一声,垂下泪来。
袭人几人只道她是感怀自身,便急忙又来安抚。
一番姊妹情深之后,众人分开,展老爷带着宝玉等人去前厅喝茶叙话,晴雯又只好乖乖的再回工作间之中,继续她那无止尽的刺绣工作。
因为刚才的一阵耽误,她面前的服装又堆积起了一大堆,这就代表着,她今天晚上只怕又要加班了。
否则若是完不成既定的任务,是要扣钱的!
若不好好干活,这五两银子,最后能到手多少,那还是个未知之数呢!
看着这厚厚一摞的精美服装,晴雯深吸一口气,只感觉心中非常憋闷,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
她本人其实还是比较讲道理的,这五两银子的月钱,确实很多,也难怪身边的这些婆子们都对这份工作毫无怨言。
但问题在于,她真的感觉有些受不了这份工作了。
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这整个工作时间内,所有人都不许胡乱讲话聊天,防止影响工作效率。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她口不能言,所以还觉得这个规定非常体贴,但几天时间过去之后,这个规矩反而让她感到分外压抑。
她本来就是个管不住嘴的,如今被迫不能说话之后,却又感觉在这里把耳朵也丢了,简直便成了个聋哑人。
难怪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些妇人婆子,一个年轻的丫头片子都没有呢!
这个活计,真不是给年轻人准备的啊!
在这种对比之下,她愈发意识到之前做丫鬟的好了。
她双手飞舞,依旧轻车熟路地缝制着那百十件都丝毫不曾变化过的花纹,大脑却渐渐放空了起来,开始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美好记忆。
凭借着这些美好记忆,她才能让自己继续坚持下去,不至于把自己给憋疯。
然而,她如今才多大年纪,阅历有限,这辈子又有多少美好记忆?
在回忆完美好记忆之后,各种其他印象深刻的记忆便不由自主地浮出了水面,跃入到了脑海之中。
在一遍两遍三遍的回忆之后,当日被灌药之时赖大家的口中的话,便又在她的耳畔反复响了起来。
“你若是要怪,那就怪你自己认不清身份,做事又不知分寸,明明便是个丫鬟的命,却偏偏心存不甘,总摆出一副千金小姐的架势来。”
“你不过是个丫鬟,有什么资格拒绝?”
这种种直击心灵的呵斥之声,反复的敲击着她的脑海,让她心浮气躁起来,手上不由得一抖。
晴雯蓦地一醒,心头发凉,定神再去看时,却见那既定好的花纹走错了针。
糟糕!
出错了!
这把衣服上的花纹给弄坏了,只怕又要扣工钱了!
晴雯紧张地向着四周偷瞄了一眼,见没人发现,便晃了晃脑袋,把脑海之中的念头都驱赶走,然后小心翼翼地重新入针,在那错误的针脚处小心勾了个花纹出来。
若是不仔细看便根本发现不了,若是仔细看,也只会觉得这花纹与原样相得益彰,而且还更加好看一些。
仗着技艺高超,晴雯终于把这小瑕疵给弥补了,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服装放到完工的那个篮子里,坐等别人专门过来检验。
那专门审核人员一会儿便巡回一趟,见她这边有完成品,便过来仔细看了,果然不曾发现问题,便将服装收走了,只留下了一面合格的牌子,用来进行最后考核发放绩效之用。
等那审核人员走了之后,晴雯心头才放松下来,继续又开始了另一件服装上面的刺绣。
但这手上一开始熟练工作之后,大脑便立即又开了小差,又把赖大家的那番话抛了出来。
晴雯手上不停,脑中却不期然地想到,或许……过去的有些事情,我做的的确有些过了点。
之前哪怕是被从府里赶出来,都没能让晴雯低头,但现如今,不过几天时间的九九六,便让她心头陡然生出了后悔的感觉。
这生活,还真是磨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