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皇恩彰圣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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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宫城,乾阳宫。

今日早朝之后,嘉昭帝照例入乾阳宫东暖阁理政。

皇帝刚刚入坐,便有司礼监太监鱼贯进入东暖阁,将各官衙呈报的奏章和弹劾,分门别类码放在嘉昭帝的御案上。

其中一叠蓝色封面的奏章,是都察院御史的弹劾奏本。

御史闻风而奏是他们的天职,但在嘉昭帝眼中的御史弹劾,有时只是无病呻吟的废话,有时却是帝王手中的利刃。

凡能入都察院御史台的御史,一般都是三甲进士出身,身份都算清贵,但是各人秉性不同,最终做出来的御史,却是天差地别两个样。

一种御史乃是泯然众人的大多数,风闻奏事,逮谁咬谁,不需太多技术含量,只要胆大脸厚,就能混个御史清名。

另外一种御史虽也是风闻奏事,但是严谨细致,言之有物,说白了也是逮谁咬谁,但一般都能有的放矢,一咬就死,堪称别样的峥臣干吏。

第一种御史三年大考之后,多半会被踢到地方做一地知县、县丞、甚至是推官,能不能起势就看自己了,不过大多数都是一辈子老死地方。

第二种御史三年大考之后,很多都成为重臣种子,会被朝廷委派要职,逐级历练,甚至不少人最终位极人臣。

三年前雍州道监察御史陈敏言,便是这第一种御史。

当年他风闻同科秀才状告贾琮,欲以借机搞臭荣国子弟,来给自己邀取名望,便在朝廷上推波助澜,弹劾贾琮无科举之资。

结果因荒谬怠政,被皇帝贬斥到德州府做推官,如今已经过去三年,这人依旧还在德州推官位置上发霉,估计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比如林如海也曾为兰台御史,就因为他缜密谨慎,务实干练,言之有物,而被嘉昭帝赏识,最终做到了巡盐两淮的盐务首官。

所以,但凡你三甲出身,都可以吃御史这碗饭,只是有些人变成吃屎,最终沉沦下僚,有些人如服仙丹,得以展翅飞升。

这不是什么同人不同命,而是他们在才略、胸怀、正邪等方面的差异,最终锻造出完全不同的结果。

……

嘉昭帝浏览御史奏本的速度很快,因为大部分弹劾都是风闻而奏,不是小题大做,就是言之无物,根本没太多营养。

直到看到最后几本,嘉昭帝才放慢了浏览速度,仔细翻阅起来。

一本是扬州道监察御史上的奏本,弹劾扬州卫指挥使赵凯武镇守不利,致使两淮大盐枭黄有功过境扬州,缉拿无力,使其逍遥法外。

一本是宣府道监察御史上的奏本,弹劾宣府总兵守边失策,自入冬以来,关外残蒙部落多次袭扰边城,烧杀抢掠,来去自如,难以诛灭。

第三本奏章是雍州道监察御史的奏本,弹劾之事都和贾琮承袭荣国爵有关,奏本主要弹劾两事。

一为北静王水溶,身为王爵,行为浮夸,邀取名望,揽获人心。

于贾琮加爵之礼,刻意纡尊,携同王妃到府道贺,渲然造势,被悖常理,引发非议,居心深远,不孚人君所望。

二为威远伯贾琮蒙圣上恩典,加承荣国世爵,按礼制为敕造荣国府之主,应居荣国府正溯荣禧堂,以合敕造恩遇之礼。

然圣谕下诏翛然五日,朝野宾客聚贺荣国,荣禧堂仍为贾政擅居不迁,以家礼凌于国礼之上,倾覆社稷勋爵贵重,此为大谬也……。

……

第一份奏本的额扬州盐枭之事,以及第二份奏本的宣府镇边患,虽引起嘉昭帝关注,但是这两个消息已在兵部和户部的奏本中出现。

所以,具体事由并不让嘉昭帝感到突兀,御史弹劾只会作为他处理两事的辅助和参考。

前两份弹劾都是实言其事,而第三份弹劾如在寻常时候,多少有些扑风捉影,鸡蛋里挑骨头的意味。

但是正好涉及到荣国府承爵,触碰到了嘉昭帝敏感的神经。

北静王水溶事事摆出贤王的做派,也不是一天两天事,虽让嘉昭帝一贯厌恶,但也让他嗤之以鼻。

因为嘉昭帝深知贾琮虽然年轻,但心智缜密老练,绝非普通少年可比,水溶老生常谈的一套,根本糊弄不了贾琮,所以嘉昭帝并不放心上。

他心中在意的是贾琮加爵之事。

嘉昭帝之所以让贾琮承袭荣国爵,自有宝玉言语侮辱上皇,荣国二房承爵,有碍皇家孝道体面的原因。

但更深沉的原因,是荣国府后人不仅尽数颓废庸碌。

贾赦甚至参与盐铁贩卖、火枪盗运之事,勋贵忠义已失,堪为国贼!

但因为各种原因,嘉昭帝没有除荣国爵的大义理由,荣国一脉在旧勋中依然拥有相当影响力。

他让贾琮一体双爵承袭荣国,就是斩断荣国嫡传旧脉,以贾琮世袭罔替威远爵,最大限度弱化降等传袭的荣国爵。

他为了将这种弱化做到极致,所以没有以礼道常理,因一体双爵而赐贾琮兼祧之恩。

并且圣旨中特意写明,荣国爵传续不限嫡脉,支脉庶房皆可传承,将荣国爵打落尘埃之意,昭然若揭。

如今圣旨煌煌已下,代表敕造荣国府正溯之名的荣禧堂,却依然被荣国嫡传旧脉占据。

这将给朝野百官,北静王水溶那样居心不明的顽固旧勋,造成何等隐晦的暗示。

新爵已立,旧势如山,家礼荣盛,君恩晦暗!皇帝圣旨言出法随的威严何在!

但是这种事情又无法闹到明面上,难道让嘉昭帝亲下圣旨,让贾政搬出荣禧堂,让贾琮名归正溯?

煌煌圣旨去做这样鸡毛蒜皮之事,堂堂九五之尊的脸面何存。

嘉昭帝看着这份弹劾奏章,下面落款是雍州道从七品监察御史孙守正,他的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

嘉昭帝问道:“郭霖,你可知雍州道御史孙守正的来历。”

郭霖身为大内副总管,掌管大周中车司,朝堂上重要官员的履历他都知之甚详。

但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对他来说本不值一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记这种小官的来历。

慌忙回道:“启奏圣上,这孙守正的名字颇为陌生,奴才愚钝并不知其来历,需要查中车司秘档才能回复圣上。”

嘉昭帝挥了挥手,郭霖便快步走出大殿,只过去了半刻钟的时间,便取了份灰白封面的秘劄,快步返回大殿。

郭霖将秘劄呈上御案,说道:“启奏圣上,孙守正是杭州府人士,嘉昭十二年春闱中试二甲十一名。

因朝考成绩不佳,未授翰林院编修,吏部选为从七品入都察院观政,后转任督查院雍州道御史。

孙守正至明年三月,便期满吏部三年大考。”

嘉昭帝沉声说道:“这个孙守正倒是颇有见地,也算是能用之臣……。

传朕口谕于都察院、吏部,雍州道监察御史孙守正,任事用心,恪维礼道,清正敢言,朕心甚慰。

予以简拔,加恩大考,升正七品监察御史……。”

郭霖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这个孙守正到底上了份什么折子,竟让圣上如此看重。

三年大考未到,就被圣上加恩升迁一级,简直就是天上掉烙饼。

郭霖虽然掌管中车司众多耳目,但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方才司礼监上呈的一摞摞奏本,他就不可能看过其中内容。

自然也不知嘉昭帝突然加恩孙守正的原因。

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忙让乾阳殿值守袁竞,向吏部和都察院传召圣上口谕。

……

大周都察院官衙,左副都御史刘宇清官廨。

刘宇清已在左副都御史的位置上停滞了多年,本来二年前前任右都御史年老致仕,按照都察院资历,刘宇清是可以升迁上位的。

他甚至走了不少关系,使得朝中高官为其举荐,吏部考功司将他的名字报入宫中,可是最终都被当今圣上一一驳回。

至于其中原因,刘宇清心知肚明,当年他手下心腹御史陈敏言,搅合到雍州案首举告之事,擅奏荣国贾琮不具科举之资。

此事在朝堂上闹出偌大风波,事后证实贾琮系被人诬告,陈敏言被圣上以轻慢怠政,有悔御史清名,被贬德州府推官。

刘宇清作为陈敏言的上司和恩主,虽然没被查到实证,但却难逃其中嫌疑。

他也因此受到牵连,从此被嘉昭帝所漠视,既没有贬职罢免,也没有调任冷藏,就这样任他在原位上蹉跎经年。

而当年只是雍州案首的贾琮,不过才几年时间,科场登科,两下金陵,平定女真,爵封超品伯爵,声名震动天下。

当年的那个小秀才,早不是刘宇清可以望其项背的人物。

这天他正像往常那样,除了日常职责之内的文牍,却见官廨门口人影晃动。

等他看清之时,不禁吃了一惊,来人竟是他的上司左都御史周显扬。

在刘宇清的印象之中,只有他去周显扬的官廨汇报公务,对方可是从来没来过他的官廨。

刘宇清笑道:“今天周大人怎么得闲过来?”

周显扬淡淡一笑,说道:“今日遇到件稀罕之事,所以特来询问刘大人其中究竟。”

刘宇清神情微微一愣,连忙说道:“周大人请讲。”

周显扬说道:“方才宫中内侍至都察院传下口谕,圣上看了孙守正上的弹劾奏本,很是嘉许,称他任事用心,恪维礼道。

加恩简拔为正七品监察御史,本官听了心中疑惑,孙守正在你手下任事,所以特来相问缘故。

不知他刚上的弹劾奏本为何,竟然如此能如此得圣上嘉许?”

刘宇清听了这话,也大吃一惊,当年御史陈敏言被贬德州府推官,他下辖雍州道御史出现空缺,孙守正才能得以进入都察院。

此人曾是二甲进士,倒是有些才气,此人性格执拗清正,心中礼数大防极重,有些不知变通,刘宇清其实并不太看好他。

只是孙守正做事极为勤勉,刘宇清自己升迁无望,也懒得去折腾下面人,这几年便任他去做事,没想到他竟然突然入了圣上青眼。

他听到周显扬提到,孙守正因刚上的弹劾奏本,得圣上嘉许而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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