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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灵捂着胸口,一脸痛苦表情,举步维艰地走向码头东侧那座白色建筑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加上最近频繁从事体力劳动的缘故,他的心脏总会偶尔传来一阵绞痛,所以决定今天到医院去看看病。
他眼前的那座白色建筑物就是互助会的医院,它的正式全名是江口综合医疗中心,但当地人都喜欢叫白楼,简单又好记,一说起来都知道。
这是一座七层楼高的三翼型复合建筑,从天空中俯瞰下来可以看到它宛如三叶草的切面结构,每一瓣草叶都是一栋单独的大楼,位于中间衔接它们的是一个结构复杂的电梯筒井,十二部高速电梯昼夜不停地运转,将医生护士和病人们送上送下。
这座建筑物的六面外墙全都漆有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拉通的巨型红十字徽标,白色背景映衬下的红色十字非常醒目,只要不是在夜里,从很远的地方外都能一眼看见。
白楼前面有一片占地极广的板棚结构大厅,那是医院的等候区,里面有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座位。所有病人都要在这里排队挂号,然后才能通过安全通道进入后面的医院大楼。
此前,朱灵曾经陪自己的耕作组副组长来过这里看病,所以对江口医疗中心的看病流程并不陌生。他知道,来这里看病不需要钱,也不需要任何证件。
从带有安检大门进去后,他来到了一台宛如自动售货机的银色设备面前,把自己的双手掌心向下放在光滑的金属柜台上,那里有两个黄色圆环标志,不知什么地方发出嘀的一声脆响,随后有个柔和的声音开始问话:“欢迎,自由平民朱灵,注册编号745923345,请问您有什么不舒服?”
“我的心脏这些天总是有点绞痛,所以想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嘀的又一声脆响,两个黄色圆环标志中间的凹槽弹出一张名片大小的金属卡片,卡片上还有一条系绳。
“请带好您的诊治卡,到等候区排队等待呼叫。”
朱灵熟门熟路地把那张卡片挂到自己脖子上,看了一眼等候区那边,三千个座位至少有一半都空着,今天的人不算很多。
在这里,病人不需要选择各种复杂的科室分类,只要大致说出自己哪里不舒服就行。入口区有十台那种自动售货机一样的银色接诊仪,它们能通过指纹、语音、体态轮廓和红外辐射特征辨认前来就诊的病人身份,并向病人发放按序排号的诊治卡。
朱灵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一排排座位之间的走道上,不断有身穿蓝色制服荷枪实弹的三人组民兵巡游而过,他们负责维持等候区的秩序,任何试图在这里滋事生非的人都会被立即驱逐,并受到一年内不得进入医院的惩罚。
比这些警卫来得更频繁的是那种叫卡鲁的六足机器人,任何时候总有两三只这种东西出现在等候区,从坐在椅子上的病人们中间灵巧地穿梭而过。这种精致而优雅的机械造物总会引起很多无聊者的围观,左顾右盼晃动的三角体目器表明,它们似乎在观察或者窥探等候区的病人,但没有人知道它们在寻找什么。
朱灵是三个月前来崇明岛垦荒区的,新一军开拔离开北方战区之前,苗文彬已经明确表示不希望再看到他。
新一军离开北方战区后,苗文彬钦定的看家人是105师四团团长韩旭,这位西站货场昔日的党委书记现在又变成了独揽本地军政大权的独立团团长。除此之外,在苗军长安排的各种留守职务中,唯独没有朱灵的职位,这对他来说是个极其沉重的打击。
“部队要打仗,西北环境又非常恶劣。像您这样的老同志,可以到南方去,那里其实还有很多需要你们发光发热的岗位。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以北方战区特派员的身份给你开一份证明信,我的一位朋友正好在南方后勤系统,他那里非常需要人……”
朱灵没有看那封介绍信,他直接把信揉成团丢到办公室外面的垃圾桶里,然后义无反顾地向东走了几里山路,很快来到十里铺的注册登记站。
登记站的互助会军官核对身份无误后简单问了几句工作意向,随即发给朱灵一块互助表,并安排他搭乘当天的班车去了崇明岛垦荒区。他在那里加入了现在的耕作组,组长是个说话结巴的河北汉子,种地一把好手,心眼却不怎么活泛,真正管事的副组长是从一个东北逃荒进关的老头,老头跟朱灵同年,两个人一见如故,很快成为朋友。
朱灵发现,在崇明岛的新生活除了累一点,精神上却很轻松。这让他在渡过了开始的适应期后,逐渐坚定了要留下来的决心。
他在国防军内虽然算是地师级的高级军官,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当初因为政治上的靠山和自己所属团队的大部分人都消失在第一波核打击中,所以才被救国委员会从南方派到前线,多少带有点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思。
然而,李大同的冷酷铁腕,以及互助会的迅速崛起,都促成了朱灵最终的失败,也让他在苗文彬这位战时政工学习班的同学面前节操丧尽。
他不怨天尤人,也不想顾影自怜,接近六旬的年龄早已让他不再热血冲动。有位哲人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总有一条适合自己的出路。他很快发现,自己最后找到的这条路似乎并不比之前见识过的那些差。
等候区右侧的紧急通道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包括朱灵在内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那边。
那边是供急诊和复诊病人出入的特殊通道,两名男护士推着一辆滑轮担架车,哐里哐啷地从入口冲了进来,担架上躺了个浑身是血的人,脸上也布满了伤口和尘土,看不清相貌。这个伤员身上破碎不堪的蓝色工作服显然不同于普通互助会标准军服,朱灵认得那应该是互助会的飞行员专用制服,这个人是个驾驭那种巨型碟状飞行器的飞行员。
“快让,快让开!”车后面有个背着医药箱的男医生大声嚷着。
这位男医生后面还有位容貌秀丽的女医生,她正在用自己腕式终端上的全息通讯界面和某人说话:“我们需要立即手术,五分钟内把二十七号手术室准备好!”
前面听到喊声的人群纷纷侧身避开,安全通道内值守的警卫见状立刻打开防护栅栏,担架车迅速冲了过去,直接进入了电梯大厅。
“那是枪伤吧?这是哪里又打仗了?”旁边传来一位大婶狐疑的质问。她的手腕上没有戴互助表,看样子是从很远地方慕名而来的外乡人。无论是不是外乡人,只要还在这片土地上生活,都不想卷入莫名其妙的战事。
对这种杞人忧天的妇人之见,朱灵只能报以鄙夷的一声冷笑:“连枪炮声都听不到,哪里有什么仗打?那是个我们互助会的飞行员,没准是飞行器出事了。”
周围人这才注意到朱灵,以及他身上穿的那件半旧不新的蓝色棉制服,眼中纷纷露出敬佩的光芒。
旁边一位满脸皱褶的老汉凑上前来,抱拳行了个久已不见的古礼,脸上充满客气的笑意:“这位互助会的长官……”
朱灵赶紧摆手:“哎哎,老兄弟,说什么呢?我可不是什么长官,小心被信息部的稽查队揪住,我可说不清楚啊!”
那老汉面上一怔,随即又堆出微笑道:“这位老哥,鄙人姓谷,从四川专程来魔都看病,不知此地规矩,若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朱灵看他身边坐着个蜷曲身子面带病容的婆子,老太婆颈间挂着一块金属卡,心中顿时有了分寸:“我是附近的百姓,不是什么官儿。互助会规矩甚多,法度森严,矫伪身份冒充主事长官者,一经查实必受重罚。你有事问事,莫要乱扣高帽子害我。”
老汉满怀歉意道:“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我见老哥对此处情况熟悉,想向您打听点事情。”
“什么事?”这种外地来看病的病人,朱灵见过很多。不光有从南方来的本国人,还有从国外来的,比如斜对面座位上那位裹着头巾的印度人。
继江口综合医疗中心宣布治愈多例糖尿病后,这座医院又治愈了数十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肿瘤癌、艾滋病、白血病等绝症患者,并在心脑血管外科手术领域刷新了四十七项世界纪录。在卡鲁和四元相位扫描仪的合力辅助下,章蕙兰的名字连续六次出现在欧洲医学专业期刊的论文中,江口综合医疗中心的名头迅速传遍全球,甚至比互助表的影响力还要大。
对大多数人来说,互助表顶多是个时髦玩意儿,不戴也不会少块肉。但是,生了病的人,必须得看医生,不看不行。如果有选择的话,其实每个人都希望能接受全世界最好的医生诊治。
心怀绝望的病人们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江口医院获得了新生。这些感激涕零的痊愈者起到的宣传作用比任何广告都更好,像德国明镜周刊记者舒尔茨的妹妹米亚,当她返回德国三天后就带了十五名糖尿病患者再度前来。
短短几个月时间,江口综合医疗中心已经从互助会的战地医院,变成了一处世界闻名的医家圣地。尽管中国还处在战争状态,但魔都附近尚算太平,所有看到生命希望的绝症患者们不顾一切地涌向魔都,涌向江口医院。
“老哥,我来的时候听人说,这江口医院看病治病都是不收分文的,真是这样吗?”老汉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朱灵,生恐漏掉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周围的外地人听到这个敏感话题,立刻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朱灵心中甚是得意,向后靠在合成纤维的椅背上,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呵呵,不收分文?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
“靠,我丢他个老母!”旁边一名黑瘦精壮的粤地汉子猛拍自己的大腿,对着自己的儿子,一位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眼镜少年大声道:“我早就几(知)道,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肯定是看病不收分文,什么药钱、器材使用费翻他老母个十几倍百倍价钱,照样能把黑心钱赚到盆满钵溢!这王八世道,从来没有最黑,只有更黑!”
那少年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右腰,用力咬紧嘴唇道:“老爸……为了我的病,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