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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军训期间，最爽的大概便是高二和高三的学生们了。
托高一军训的福，这五天时间里，课间操就不用做了，高二高三乐得清闲，在大课间的时候，纷纷围聚在教学楼的阳台边上，悠闲自在地看着高一军训。
更有甚者，去校园超市买了零食或者雪糕，专门挑个阴凉地坐着，啥也不干，就嗑着瓜子幸灾乐祸地看学弟学妹军训。
“喂！那边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王教指着树头下过来骚扰的几个高二学生，一声大喝：“你们要是也想练就过来我好好给你们练练！不练就赶紧走开！别干扰别人练习！”
见王教往这边走来了，几个高二学生这才赶紧一哄而散。
一班众人纷纷叫好！
王教回头：“干什么！我叫你们站军姿，谁让你们动了！”
一班众人：“……”
在太阳底下站军姿，别说女生们顶不住了，连好多男生也都快吃不消了。
双臂贴在身体两侧，腰杆站的挺直，目视前方一动不能动。
偶尔汗水从两颊滑落下来，不小心滑进眼眶里时，刺得生疼。
王教挨个检查每个人的军姿和穿着，唯独检查到方为时，他是没怎么出声的，只是稍稍扶正他的手臂。
而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连赵玥婷都被挑了不少的刺。
“女生不能披发你不知道吗。”
“报告教官，我头发短！”
“到肩膀了就不算短！要么齐耳，要么就扎起来！”
“……”
赵玥婷没法儿，有些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地拿出发绳来，给齐肩的短发扎成了一撮小马尾。
被挑刺最多的，就要数刘波了。
刘波就站在方为旁边，听着教官对他不停的训话，方为也替哥们揪了把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罪了教官呢……
“帽檐向着正前方！你的帽子歪到哪去了？”
“衣领不得竖起！你这是要去唱嘻哈吗？”
“你的衣服扣子两排扣错位了你不知道的吗！歪歪扭扭像什么样！”
“里衣包进裤头里！不要露出外面来！”
“腰带给我重新系紧！”
刘波：“……”
哥们对这些‘小事’不在意，但他并不是傻瓜，也懒得跟教官争辩，反正教官怎么说，他就怎么改。
只是生活自理能力实在差劲，系个皮带都透出一种迟钝的笨拙，可把王教看得眼皮直抽抽。
正如刘波理解不了一板一眼的军人思维一样，王教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好在刘波从来不反驳一句话，不然怕是军训期间最大的矛盾便要因此产生了……
王教也没指望真的像部队那样来训练他们，横竖就五天的军训时间能学到什么啊，都是走个过场罢了，但即便是个过场也要走得好看些才行，尤其是这第一天，不严格一点的话，后面四天就完全没法处理了。
方为很懂这个道理，不管是立威也好，还是杀锐气也好，既然王教把这套作风带到这里，就千万不要在这种关头上去试图挑战他，身份的不平等，出风头的抗拒，只会给自己添加更多的麻烦和针对。
但有些学生就不懂这个，正处于爹妈都管教不了的年纪，哪能乖乖听你一个退役兵的话？尤其是普通班那边，军训才开始没多久，就已经出现了很多起跟教官抗议顶嘴的事件了，最终的结果，都是自己领了体罚处理，要么在太阳底下站着晒，要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罚跑圈……
对此，方为也不知道是夸他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好，还是说他们没眼力见好了。教官最擅长的就是收拾刺头了，毕竟他们当年也是刺头，这年头很多当兵的，就是因为家里人管不了了才丢进部队里去，你一个小刺头跟老刺头顶嘴，不是自讨苦吃嘛……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少同学开始渐渐体力不支了。
事实上算坚持挺久的了，这要是换做后世，大部分学生娇生惯养的，教官太用劲儿都怕自己给人练出毛病。
“休息十分钟吧。”
终于熬来了王教的这一句话。
话音落下时，连方为都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绷紧的腰杆和肩膀顿时松垮了下来。
原本还挺期待军训的部分同学，现在才不过一个上午，估计这会儿已经没有人再期待军训了……
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
按理说应该很酷很帅很man的军事训练才对，怎么到头来练得都是立正、稍息、停止间转法和站军姿？！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跟被体罚有啥区别嘛？！
美好的愿景被击碎，再想坚持就变得困难起来，不但身体在抗拒，心理也在抗拒，一个个从想办法成为‘尖兵’，变成了怎么想办法尽量‘摸鱼’了。
“要喝水的赶紧去喝水，不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收到……”
站在操场上的众人这才逃命似的解散开来，或弯腰捶腿、或席地而坐，或摘下帽子扇扇风，或拿着水壶猛喝水……
方为拧开带来的水壶，喝了几口水润了下喉，这才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
又见着独自站在一旁的刘波，他没喝水也没坐下，目光空洞，不知道是思考人生还是思考题目。
“刘波，你没带水吗？”
方为的话拉回了刘波的思绪，他摇了摇头：“好像没带。”
“……我这有水，不嫌弃的话你隔空喝两口？”
“谢谢！”
刘波犹豫一会儿，还是道了声谢，然后接过方为递来的水壶。
他仰起头，隔空把水倒下来。
在草稿纸上，他能精准地计算出抛物线，而这会儿却完全没法把握隔空倒水的轨迹，以至于倒下来的水哗啦地全洒在了身上。
罕见的，刘波脸上出现了尴尬和不好意思的情绪，一旁的方为看着也是哭笑不得。
“浪费你的水了，我还是不喝了吧。”
“不碍事，没了再打就是，你不用举那么高的。”
刘波便又再试了一次，终于是勉强喝到了一点水，当做是润喉了。
开学都快一个月了，方为跟班上绝大部分男生都处得很好，反倒是这位同桌平时没咋交流过，大家互不打扰，各做各的事。
趁这难得没有学习的时间，方为也饶有兴趣地问刘波：“能跟我说说你平时都是怎么学数学的吗？”
“我不太明白你指的是哪种。”刘波有些迷糊。
“就是你的数学、物理这些不是很好嘛，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这两科，或者说怎么样去学。”
见方为问得认真，不像是没话找话，刘波也思考了起来。
换做是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大概都懒得回答，但方为不一样，虽然平日里交流很少，但不代表刘波没注意过他，跟班上的其他同学比起来，方为怕是为数不多能够交流的人了。
这里的交流并不指的只是聊天说话，而是说，刘波觉得自己说的东西，他大概能懂，或者说能理解。
刘波酝酿着自己该怎么说，借用着手势的比划来表达：
“大概……在我看来，就像是一个大厦。”
“大厦？”
方为愣了愣，听到了这个词，才明白了刘波比划了半天的手势指的是什么。
“嗯，不管是数学还是物理还是化学还是生物……一个充满秩序和规律的世界，每一个定理、公式都是这样的基石和支柱……它们并不都是独立的，而是相互关联，相互支撑……是一个很庞大，但充满逻辑定理的东西……我只要看到其中一个点，脑海里就立刻能想到另一个点……”
“你知道曼德勃罗集吗，这样复杂而美丽的图形，便是由简单的数学公式通过迭代生成的……看似混乱的东西里，那种坚实的，隐藏的秩序……大概便是这样一种东西。”
方为沉思很久，好一会儿才有些尴尬地笑道：“我能听得懂你的话，但理解体会不了这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对你来说，应该很奇妙吧？”
脸色平静的刘波，在听了方为的话后，却突然流露出一种兴奋来。
“对，很奇妙……怎么说呢……”
刘波一时语塞，很着急的样子，可比划半天，也不知该具体怎样形容那种感受。
方为听着似懂非懂，不单是刘波思考着怎么说出来能让他理解的话，他也在努力理解和总结刘波说出来的话。
“我大概能猜到一点你想要说的意思，可能用‘学’来形容不太合适，你可能跟我们不一样，不是被动地去‘接受’去‘学’这些东西，而是不断地推导、从点到面、又或者从面到点，从这个推导的过程，去找其中的规律和相关联的特性……就是思维上的不同。”
“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刘波的表情激动，看向方为的眼神也变得火热起来。
他天生逻辑思维能力就要比同龄人更强得多，造成的结果，便是很多时候他压根没法跟周围的人在同一频道上聊天。
或许方为也没有他对理科那么强的逻辑思维能力，但方为有丰富的阅历和旁人所不拥有的成熟和理性，尤其是当他总结出自己一直在整理却不知怎么表达的观点时，刘波顿时感到神清气爽、回味无穷。
勉强搭上频道之后，刘波的话也多了起来。
“很多人问我，要看什么样的书、要刷什么样的题……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他们无法理解到那种核心的东西是什么，累死也是学不明白的。”
“可能刷题多了也能找到一些规律，但太笨太慢了，而且那种规律……只是做题的规律，而不是对定理和公式的理解，题型一换，就不知道怎么做了。”
“我不太清楚你是怎么学、怎么看的，但，我们能够交流。”
方为：“……”
怎么还有种被认可的感觉呢？！
一番浅浅的交流后，方为还是有些感叹的，对于很多人来说需要去学、去转变的一种思维方式，而对刘波而言却是天生就拥有，哪怕邯郸学步地去学他那种思维方式，也是永远无法完美复刻的，因为两者对于数字、对于图形、对于现象、对于规律的敏感度压根就不在一个层面上，这就不是靠学就能学来的东西了。
虽然在天赋上比不了这样的与生俱来的人，但对于一些思考方式和学习方法上的讨论，还是令得方为收获不少。
……
休息了一会儿后，随着王教的一声哨响，一班众人又重新回到了操场集合，开始下一轮的训练。
田径场很大，学校也很大，高一十六个班，分别在不同的区域军训。
方为目光搜寻一下，也发现了徐采苓和柳知意的身影。
她们更早休息，也更早地开始了新一轮训练，依旧是在站军姿，少女们精致的脸庞在军帽下若隐若现，眼神空洞的模样仿佛在思考着人生……
好在折磨人的站军姿没有练习太久，一共也就五天的训练时间，训练的项目也紧凑起来。
“接下来我们要练习的是齐步走动作。”
王教在队伍前方做教学示范。
“当听到齐步走的口令后，左脚向正前方迈出，先脚后跟后脚掌的顺序着地，同时摆臂的动作……”
“好，开始训练，都打起精神来！”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王教背着手，站在队伍的旁边，检查队伍的整齐度。
全班有七十二个人，尤其是刚开始练习这会儿，哪有什么整齐度可言啊！
“班长。”
“在。”
“你站到队伍最前方去。其他同学跟着你们班长的节奏好好练习！还乱七八糟的话，就给我一直练到整齐为止！”
班上众人心里叫苦连天，嘴上自然是什么话都不敢说的。
天杀的，到底之前谁说的，一中的军训很水呀？！这才开始半天时间呢，还有四天半怎么熬？！
连马戏团的动物在严苛的训练下都能完美地做好动作，别说是人了，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下，队伍的整体度总算是提了上来，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辣眼睛了。
但这也扼杀了部分同学浑水摸鱼的可能性，毕竟齐刷刷的动作下，谁的动作失误，王教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于是便从面到点，开始针对部分跟不上节奏的同学练习。
渐渐的，王教背着手站在了刘波的前面，久久没有离开。
刘波表情不变，但也忍不住干咽了一下喉咙。
“你，单独练习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