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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已经完全降临了下来，教室里灯火通明，头顶的吊扇咿呀咿呀地转动着，驱散闷热的暑气。
讲台上，梁老师拿着粉笔，在身后的黑板写上‘欢迎新同学’几个大字。
然后在这几个字的下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梁志诚]。
转身，梁老师面带微笑看着台下众人，用洪亮有力的声音说道：
“同学们，欢迎你们来到璇珠一中，经过中考的洗礼和选拔，你们的努力有了回报，在此，我代表学校，祝贺你们，正式成为璇珠一中、高一一班的一员！”
[啪啪啪——]
班上众人配合的鼓起了掌。
“这两天报到的时候，大家也都认识我了，我就不再多做介绍了。”
“未来的这一个学期里，我将担任咱们班的班主任，同时负责教导咱们班的数学，希望大家都能配合我的工作，同时学习生活中有什么问题，也可多多和我沟通。”
“今天同学们坐在这里，我站在讲台上，我相信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大家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将来考上心仪的大学。”
“暑假已经结束了，希望同学们也都能尽快收收心，以最好的状态投入到咱们新一阶段的学习当中。”
“在此，我先跟大家讲解一下我们学校的规章制度，以及我对大家的一些小小要求……”
……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啊。
方为坐在座位上，听着台上梁老师的讲话，目光却有些出神。
三年前初一刚入学时候的情景好似还在昨天，眨眼间自己就以高中生的身份坐在了这间教室当中。
讲台上的班主任也换了人，不论是梁老师的形象、还是他执教的方式，都跟文素素截然不同。
少了些趣味，多了分严肃；少了些婉转，多了寸直白；少了些亲近，多了份严厉；不会再像跟小朋友说话似的呵护，而是把他们都当成大人，字字句句里都少不了‘自己要对自己负责’的味道。
或许梁老师这样的，才是学生们最普遍认知的老师模样，但一时半会儿的，方为还感觉蛮不习惯的。
“哎，方为，你觉得梁老师怎么样？”
一旁的赵玥婷小声问他，一边问着方为，她自己也一边用她那‘审视’的目光盯着台上的梁志诚。
方为哪里不知道，这是在询问他的判断，然后她再跟自己的判断做对比呢。
梁老师的外形没啥好说的，身高不算高，一米七左右，四十多岁的年纪，戴着度数很高的眼镜，身材偏瘦，穿着格子衫，给人一种很精干的感觉。
“你觉得呢？”
“先听听你的。”
方为笑了笑，看着台上的梁老师，小声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看面容，五官线条硬朗，目光犀利敏锐，而且习惯性地巡视每个人，这是一种很积极的观察行为，说明他的掌控意识比较强。而且少有大幅度的面部表情变化，这反映出他情绪的高度稳定。严肃的表情是他的常态，这种表情能够在班级中建立起一种严肃的氛围，让学生们不敢轻易挑战规则。”
“看动作，他讲话的时候站的挺直，每一个动作都简洁而精准，没有多余的手势，这表明他在思维上的严谨，不会浪费精力在无意义的行为上。”
“看穿搭，我这两天见到的，他都是这样一套穿搭，格子衫加休闲裤加皮鞋，头发也是最好打理的平头，说明他十分追求简洁和高效，大概率是个实用主义者，但即便是同一套穿搭，他的皮鞋总是很干净、衬衫纽扣严严实实、没有一丝褶皱，说明他对自我管理和要求极高。”
“再听听他说的话，在班级管理中，他制定的规则细致而繁多，从出勤到卫生，从言行到品德，每一项都有明确的标准和惩罚措施。他会严格地执行这些规则，在他面前都要遵守规则，接受他的严格监督，这大概源自于他内心对秩序的强烈渴望。”
“用一个词来概括他的话，大概就是‘规则’，也许在他的认知或者在教学策略中，规则才是保障班级良好运行和学生成长的关键。”
“梁老师是教数学的，这样比较‘公式化’的教学方式，有利有弊，但一定是最能保证教学下限的一种方式，想讨这样一位老师喜欢的话，光成绩好不行，最重要的还是要遵守他的秩序和规则，不要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听完方为的总结，赵玥婷都惊呆了。
方为在看着台上的梁老师，她侧着头在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一时间有些刮目相看。
好一会儿，她才压低声音，感叹道：“你好厉害……看得也太准了吧？”
“都猜的。”
“能推理出这些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本来赵玥婷还想炫技一下的，倒没想到被方为的表现打击的不轻，比起他的观察发现来说，她的那些对梁老师判断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比起梁老师来，此刻的方为才极大地吸引了她的兴趣，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和教育，能让十六七岁的他有如此细致的观察力和对人性的理解啊？
“你、你之前不会认识梁老师吧？”
“没有啊。”
“那你怎么能推理出这么多来的？”
赵玥婷想不明白，看人几眼就能看出对方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本事，或许比起她老爹那毒辣的眼光也不逞多让了。
“……看的书多，换位思考，多观察，无非就这些嘛。”
“推理书？行为心理学？微表情学？”
“……都有翻过。”
“……”
赵玥婷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又轻轻吐出来一句：“厉害。”
方为笑了笑，反正糊弄过去就好了，事实上看的书再多也学不会这些，识人可比识字难多了，世人有千面，只有真正遇到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才会本能地学会这些。
“那你呢，你怎么看？”方为问她。
“唔……我……额……”
赵玥婷支支吾吾，又盯着台上的梁老师看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跟你一样。”
免得方为继续追问，赵玥婷又赶紧转移了话题，小声问他：“你不喜欢梁老师？”
方为借她口头禅用了用，道：“这样说也不严谨，毕竟还没相处过，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吧。此言何意？”
“就是，看你对梁老师没啥反应的样子，或者说，看你对新入学也没啥反应的样子，很平静，跟其他同学不太一样。”
赵玥婷形容道，一般来说，对新老师没啥反应也正常，但作为新生，新入学这会儿，其他同学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高兴、迷茫、好奇、不安、纠结等等情绪表现，唯独方为很是平静，看着不像是新生，倒像是复读生似的。
“因为我很清楚我自己要做什么啊。”
“学习？”
“嗯。”
“那大家也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学习，为什么跟你的表现不一样？”
“因为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学习是为什么，只是知道自己要学习。”
“……”
这句话，让赵玥婷细嚼慢咽了许久，终于才明白方为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原因所在了。
“你真的很特别。”
“我没什么特别的。”
“真的。我觉得你真的很特别。”
“好吧，我很特别。”
“你为什么不反驳我了？”
“任何事只要你加上‘我觉得’三个字，那就是对的，没有什么比主观意识更正确的事了。”
“…………”
赵玥婷听着好想打他，长这么大来，她还是第一次跟人沟通的时候，感觉自己处处被压制，明明自己也是很厉害的人，可在同龄人他的眼中，却仿佛像是小孩子似的被拿捏。
不想跟他说话，但又忍不住跟他说话。
赵玥婷肘了肘他，好奇道：“那你们以前的班主任是什么样的？”
“很好啊。”
“能不能形容一下？”
“就是，梦想中的那种远方。”
方为不知道怎么形容文素素，真要说起来的话，那就是长篇大论了，如果浓缩一下，便也就是这几个字。
“梦想中的远方……”
“嗯，没有比这更精准的形容了。”
赵玥婷皱着眉头思考着，一时间捉摸不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她就读于清溪中学，县城的条件比璇珠市差一些，但比白潭镇还是好多了的，不管是生活交通还是教育资源，其实都要比白潭好。
“是演唱会那天，你上台点歌祝她生日快乐的那位老师吧？”
“嗯，你记得？”
“我认人很准、见过一面就记得。”
赵玥婷回忆道：“我记得镜头有给到她，还有两个女生的，一个是跟你在田径选拔赛比赛的，一个是跟你一起参加奥数初赛的。”
“……看来罪犯被你看到脸的话，以后跑到天涯海角都跑不掉了。”
“那你刚刚说，梁老师的教学方式是‘公式化’、核心是规则，那你们之前老师的教学方式又是怎么样的？”
方为想了想道：“爱和责任吧。”
“爱和责任……”
赵玥婷点了点头，回想自己的读书生涯，似乎没有遇到过完全契合这两个词的老师。
不由地有些羡慕。
“那看来，她真的很好了。”
……
讲台上的梁老师，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靶子被人分析了一遍。
方为猜的没错，秩序和规则，就是他教学方针里最根本的东西，这或许不能令他有太卓越的教学成果，却是最能保证教学下限的一种方式。
你不能说他这样就是错的，事实上那么多年的执教生涯下来，只有这一套，是最普遍适用于大部分学生的。
尤其是在一中这个什么都以成绩说话的地方，学生的压力大，老师的压力也很大。
别看只是高一，日常的管理和要求跟初中已经截然不同了，初中或许在对学生的青春期成长和关爱上要费更多的心思，而到了高中，一切的目标只有一个，升学率。
梁老师讲述完班级管理细致而又繁多的规则要求之后，像是下马威一般，班上不少同学都已经感受到了压力，一个个沉默着不说话。
“我从不偏袒任何一个学生，对待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无论是成绩优异的尖子生还是调皮捣蛋的学困生，我希望大家都能明白自己坐在这里的目标是什么、所求是什么，再次希望在接下来的学习生活中，我们都能相互配合，争取拿到更好的成绩。”
[啪啪啪……]
掌声没有刚开始热烈了，但大家还是配合地鼓起了掌，面对这位不怒自威的班主任，谁都不想当第一个被杀鸡儆猴的鸡。
赵玥婷也感叹了一声：“感觉压力很大啊……”
方为笑了笑道：“有清晰明了的规则是好事啊，法律可不就是这样，你或许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你知道自己什么不该做，这就行了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这其实就是所谓的‘学习环境’了，一中的学习环境跟三中不同，普通班的学习环境跟重点班不同，看似有些高压，但总比班级氛围乱糟糟的好。
……
“今天的晚自习，主要就是我们的入学教育，从明天开始，咱们就正式上课了。”
“趁着这会儿有时间，大家先把各自的座位换一下吧。”
梁老师拿出来早已编排好的座位表，在黑板上简单地临摹一遍出来，方便大家看到。
这会儿刚入学，座位都是随便坐的。
班上的同学来自不同的学校，一半左右都是曾经就读于市区的，另一半则是像方为这样从其他县区考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