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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来的时候,天变黄喽,就像地头上盖过来一层被子。”
老农提着烟杆,坐在丘陵顶的一块青石上。
“那风不是寻常的风啊。”
“那风里带着刀子,能砍断树,能把石头都吹碎喽……”
光是回想那场面,他的眼神已然发直了。
一口气憋了半晌。
老农缓过劲,猛抽两口烟。
烟草的质地很差,呛得很,好在仍奈何不得他山岗般粗粝的肺。
“死人了吗?”
洪范坐在相邻的石头上,看着身前数公里宽度的黄土地。
草皮、灌木与树都被揉碎了,零星妆点出葱花般的绿。
“总归死了几个吧。”
老农用不经意的口吻说道。
“谁还不会死呢?”
他又笑。
洪范颔首。
他取出几枚碎银塞进老农手里,看着对方宝贝地收好,而后转身往东。
十里外就到了庞县。
一座两万人都不到的小县城。
城墙只五米高,顶上狭窄到只得两人并肩。
洪范远远探看过城门。
一队持枪配刀的门卒看得极严,每有人进出都要核验手续。
于是洪范绕到个僻静处,直接翻墙入城。
庞县很萧条,衣衫屋舍都显得陈旧。
洪范大大方方沿街行走,一路上遇到好几波巡街兵丁与净街虎。
但没人管他闲事,反而多有躲避。
在这年头的淮阳国,若见到个生面孔,人既俊俏、衣衫又整洁,光看着就很邪门了。
于是他毫无阻碍地转过小半个县城。
开门营业的店铺大都冷清,伙计也不主动揽客。
几个稍有人流的街口摆着几个摊位。
卖的却不是东西,而是人。
卖家是亲父母,被卖的是未成年的儿女。
十五岁以上的,一岁值一两银子。
十岁以下的尚未有劳力,便只能值三、五两了。
洪范看了片刻,心里不是滋味。
倒不是因为人命被用金钱衡量——人口买卖在西京也不鲜见。
但这里的价格太过低了。
一路走下来,他发现庞县有一桩事格外奇怪。
这里竟没有乞丐。
申时正(下午四点),日头倦怠。
洪范看过了蓬户,又去见高门。
庞县最阔绰的院落是县守的府衙。
县守不出意外姓唐。
唐氏是安民郡仅有的二等世家。
风间客闭关后这二十年来,郡中首府端丽城几乎成了唐家的独立王国。
洪范自府衙后门翻入,穿过倒座院与花园池亭,他听到了穿窗而出的嬉笑之声。
与正堂一体相连的侧室内,七八位舞姬正在妆扮。
洪范如一阵风般上了屋梁。
隔壁的丝竹声清浅。
女子们先扑了玉簪粉。
白嘉赐曾提过这东西——把铅粉灌在玉簪花花苞中上锅热蒸,这样既去了汞毒,还沾留了玉簪花的香气。
她们接着点上胭脂,以螺子黛画眉。
再用少许香油涂抹淘米水洗过的头发,直到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洒花露是最后的工序。
丝竹声转了调子。
舞姬们列成队伍步入正堂。
跳跃、旋转。
洪范高踞梁上,不看舞,只看上首三人。
中间的是县守,是唐家贵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