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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翻亨利·斯特里特的确不合法。
但法律是谁制定的呢。
这方面,金斯莱倒一改之前‘绝不参与’的态度,耐心和萝丝讨论起来:
关于斯特里特家的正统性。
如若是个矿工,干了这事,后果不是被吊死,就是被全家吊死(如果他有家人)。
但瞧瞧吧,干这事的人是谁?
佩姬·斯特里特。
斯特里特家的血脉,亨利的妹妹,一个真正的‘斯特里特’人。
她拥有足够的正统性。
“我得先说明:闲谈,小姐,这只是闲谈。既然我们的国家能迎来一位女王,为什么斯特里特家不能呢?它要比整个国家还难治理?”
回去的路上,金斯莱靠着椅背,静静说道:
“更何况,比起我们至高无上的那位,支持佩姬·斯特里特的人可太多了。”
几乎所有矿工都对这姑娘表示出了程度不一的信任和亲切。
“镇长和治安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依赖地区政府甚至国家——明面上是这样,但暗地里,人都清楚,谁让他们吃上肉,喝上酒的?”
萝丝双眸微暗:“斯特里特。”
“没错,小姐。是斯特里特。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活,结婚,生子。然后孩子长大,再结婚,生了孩子的孩子——”
金斯莱摊了摊手,重复这样的句子:
“他们是地位不同的高等人,可也早在很久以前,和这座镇子融为一体密不可分——镇上的市民中有他们的朋友,有亲人的姐妹和兄弟。”
侦探摊开的双手交叉,紧密相握。
“人是无法避开这一点的。对于这些‘大人物’来说,亨利·斯特里特和…佩姬·斯特里特,真的,有很大区别吗?”
“只要这件事‘看上去’并非佩姬小姐作为,那么…”
金斯莱暗示什么不言而喻。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但我想,对于我们的佩姬·斯特里特小姐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女性没有继承权。
哪怕父母死了,女儿也得不到一丁点遗产——要额外找一条血脉相连的男性来继承,即便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
他们的产业和土地将归于某个兄弟姐妹的儿子,女儿却只能领一份‘大发慈悲’的、数量不多的金镑,离开自己住了许多年的家——
这种事屡见不鲜。
但正如金斯莱所说。
斯特里特没有这个问题。
因为斯特里特是男爵衔。
——这就不得不提到,在继承权方面,对于贵族的两个例外了。
金斯莱告诉萝丝,如果他十年前上课没走神,记忆也没出问题的话:
最早斯特里特的头衔是国王令状册封,没有采邑,也不附带军事义务——这特殊的继承法早该在册封时的书面文件中注明,为了能让爵位延续下去,固将继承人定义为‘无论男女,只要是爵位持有者的后代。’
所以,无论是「绝对长嗣继承」,还是「长嗣继承男性优先」。
无论哪一类,佩姬·斯特里特都能得到她的‘Suo jure’。
拉丁短语,即:
以她自己的名义拥有头衔,而并非嫁给哪个有头衔的男人。
——当然,前提是,斯特里特家只剩她一条血脉。
这已经算明示。
金斯莱用冰冷如刀锋般的言语,清晰、准确地解构了这段关系,将复杂的线团一根根扯开,摆在桌面上,告诉车里的人:
这边不是问题,另一边,也不是问题。
罗兰却显得有些异常。
他整段路都保持了沉默。
萝丝没发现,只追着金斯莱问:“我记着,你好像说‘绝不参与’,是不是?”
侦探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话语中的调侃只让他动了下眉毛:
“我愿意提供一些小小的——知识方面的帮助,”他看向一旁沉默的少女:“如果佩姬·斯特里特真能成为一位善良不乏强悍、理智却不冰冷的统治者。”
“我愿意为花一些小小的‘费用’…对于她之前引我抵达真相(工厂)的回报。”
“我对于真相的追求,远高于对这些矿工的怜悯。”
“这件案子,于我来说,已经结束了。”
萝丝扯了扯脸:
“真相还用‘追寻’?你难道今天没长眼睛吗?”
“亲眼所见并不一定为真,雪莱小姐。”金斯莱缓缓摇头,用词克制,像他性格一样挑挑拣拣,选了几个不那么尖锐的(以免这善良、冲动的女人在车上大吵大闹起来)。
“至少我们还没拜访过亨利·斯特里特先生。若真有此事,你们至少要见他一面。”
萝丝不说话了。
的确。
他们总得和那位‘统治者’见上一面。
虽然真相已经摆在明面上,谁也没法否认。
“他杀了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多久到你?”萝丝横了那沉默的少女一眼,恼怒她的胆怯,更不解她为什么享有着如此庞大的力量,却不知运用:
“如果我是你,早就拿着猎枪找上门,把枪口塞进他的——”
“雪莱小姐。”金斯莱出言打断这越来越叛逆的话:“您不该怂恿一位淑女去杀她最后的亲人,然后利用民众对自己的信任,掀起一场叛乱。”
萝丝挑眉:“尽管,他是造成这‘最后亲人’的原因?”
“尽管如此。”金斯莱微微颔首:“尽管如此,雪莱小姐。”
佩姬紧握双拳,垂头不语。
于是,沉默开始蔓延。
马车一路驶回「烧烤手」。
老摩尔就在门口张望着,脸上写满了忐忑——当佩姬从马车上下来时,他最先来到车门前,用复杂的眼神盯着有恩于她的姑娘。
动了动嘴唇,没吐出一个字。
直到进了门,直到萝丝、金斯莱和罗兰上了楼。
佩姬才抓起桌上的抹布,边在吧台面上滑着边轻声为男人解忧:“…她很好。”
三个词。
让老摩尔瞬间绷紧了身体。
“…我知道你的想法。”
男人不说话,转过身,开始检查酒架上的瓶瓶罐罐。
“如果你答应我,不干什么‘故意染病后到那儿陪她’的傻事…我…我会带你见他——更频繁的见。好吗?摩尔。”
咔嚓。
半瓶红酒摔落在地上。
就像他女儿的命运一样。
“是斯特里特家的错。”
佩姬抓起老摩尔的手,眼里布满哀色。
男人避开了。
他像个被射伤的野兽,用颤抖表达自己的歇斯底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