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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再也不会飞回来了。
这是十天之后,少数人的看法——当然,多数投入全部身家的先生女士们仍对那‘神秘金融机构’抱有满分的期望:
他们到处替它说话,说只是钱款太多了那机构周转不开,说是海洋风暴,天气不好,航船出故障,航线上有海盗,另一个国家战乱——
各种理由。
他们笃信一定是其中一个或几个原因延误了他们的回报,很快,或许下个月,那封信就乖乖躺在信箱里,或报童找上仆人,双手奉上那封沾着玫瑰香气、字眼优雅、字形漂亮的信。
他们笃信。
而艾萨克·布朗早已焦头烂额。
他欠了克洛伊家的钱,欠了许多绅士小姐们的钱,抵押了自己全部财产,还‘造假’从帕罗耶梅德贷出了一大笔。
不提他许给这些人的‘利息’,单单那笔帕罗耶梅德的贷款,引爆后就足以将他炸的粉身碎骨了。
他在心中痛骂自己的贪婪,却又同时抱着一丝希望:
说不准,那机构和他们讲的一样,是因为什么耽误了呢?
他没有心情做手术,治病人,在办公室里喝的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回了家。
妻子和儿子依然温顺,让仆人准备好晚餐。
落座后,一家人都很沉默。
妻子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儿子却只是惶恐于这压抑的氛围。
父亲从来不是这样的。
可最近一段时间,他渐渐没了笑容。
每晚喝了酒,第二天,妈妈脸上就满是淤青和细碎的血痕。
“夫人,先生。”
仆人端上晚餐,又立刻被女人挥退。
餐厅里只剩一家三口。
“医院最近很忙。”
艾萨克·布朗嘟嘟囔囔。他瞥见妻子脖颈上的勒痕,看她红肿的眼泡,心中满是悔意:“…我会处理好的,玛丽。”
玛丽·布朗强笑了笑,又垂下了脑袋。
餐刀切割着瓷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
但今晚艾萨克·布朗没在对儿子的‘没规矩’发火。他很累,非常累。各种压力堆积在心头,像一座让他无法翻身的山,几乎要将他碾成碎片。
“唉…”
他长叹一声,放下刀叉。
“艾萨克。”
妻子忽然叫他。
“艾萨克。”
她那被打伤的眼里满是温柔和悲伤:“…我们逃跑吧。”
咔哒。
墙壁上墨绿色的荷兰钟指针轻跳,从小门里弹出一个拍手的人偶。
“什么?”
“我说,”妻子鼓起勇气,攥着银餐刀的手背绷出淡青色的筋:“我们逃吧!艾萨克,我的爱人,我们趁夜离开,好吗?”
“我们逃到布里斯托尔,乘船离开——这世界,哪里不行呢?”
“你是个医学上的天才,我们一定能过得很好,不必非要在伦敦…”
咚。
儿子把茶杯放在餐布上,左看母亲,又看父亲,不明白‘逃吧’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们无处可去…”
艾萨克·布朗垂下眼帘。
如今,他已经完全陷入那对妻子愧疚的深渊中了。
他近几天是多么粗暴的对待她…
而现在,她又是多么的眷恋、深爱着他…
艾萨克·布朗深感自己的无耻和无能,那一次次挥出的拳头、举起的烛台如今全部调转,砸在他的血肉上。
他好像受了枷刑,整个人僵在椅子上,拳头顶在餐桌上,任由明亮的烛火将他可耻的、没有道德的行为暴露给自己的妻子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