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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史诺住在东区,靠近十字街的一座小旅馆里。
罗兰根据地址,于第二天正午前登门拜访。
这栋四层小楼里不知挤了多少住户,晾衣绳像蛛网一样从阳台伸出来彼此交织,垂坠着未干的衣裤、破破烂烂抹布一样的方格拼色布裙,耐脏的条纹衬衫被洗的泛白,也有一些袜子和少数显新的衣物——通常是没有领子的。
住在这儿的人也不配有衣领。
精致庄重的绅士们乘着马车驶过路口,或陪同一位女士并肩出行,和马路这边的原始人隔海相望。
穿过头顶稀拉滴水的衣服,旅馆里到处都是屎尿味。
除了孩子的哭声之外,更多隔着薄薄的房门,能清晰听见女人的辱骂和诅咒——多是诅咒孩子的父亲,偶尔会蔓延的孩子身上。还有几户悄无声息,木门却是打开的。
里面有鼾声。
罗兰到第三层,在数十扇紧窄的门里选了半天,并没找出爱德华·史诺所说的「七号」。
想排序,首先得有开头。
这幢房子建的没法让人找出头来。
他在甬道里听了一会,找了扇骂人最不难听的门,用指甲盖轻轻点了几下。
房里一静。
“谁在外面?”
“您好。”罗兰站直正对房门:“七号房在哪一侧?”
房间里有人走路。
没一会,门拉开了一条缝。
露出半张警惕的脸。
当然,在她看清罗兰的脸、以及他的穿着后,脸色和语气都变得惊人温柔:“…您好,先生。”
她浑身冒着热气,还有功夫拢湿漉漉的头发——
薄薄布料挡不住一个母亲最称职的地方。
见罗兰毫无反应,房门里的女人便更肆无忌惮、像她那松落的睡裙领口一样敞开了笑起来。
“这地方可配不上您的身份…”她偷偷向房里瞥了一眼,小声说道:“您要和女人谈点别的,一整栋都得知道…这儿就属我嗓门最小…”
“我还没吃午餐,女士。”
罗兰笑着打岔,拒绝了称职母亲的明示。
“房间里吃也一样。”她笑着咧开嘴,把门缝扩大了一分:“吃什么也都一样…”
“七号——”
母亲不怎么高兴,更不大想给罗兰指路,嘴里嘟囔着纠缠起来:“…我还有三个女儿,您难道不想在那几双纯净、漂亮眼睛的注视下——”
正说着,侧面的门开了。
一个头顶无发、两侧略微茂盛的男人正拎着木盆推门。
巧和罗兰打了个照面。
他戴着一副金丝圆框眼镜,驼峰鼻,脑袋又细又长。
罗兰不认识他,他却好像认识罗兰。
“…柯林斯先生?”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罗兰侧着脸,寻找声音来源:“史诺?爱德华·史诺医生?”
寥寥两句对话,罗兰的动作让屋内的女人发现了什么。
她迅速缩了回去,还狠狠呸了一声,唾沫吐在门口,嘴里念着‘恩者庇佑’、‘竟是个瞎子’,然后重重砸上了门。
爱德华·史诺看看房门,看看罗兰,平直的嘴角有一瞬微微颤了几下。
“…您来的太晚了点,柯林斯先生。”
爱德华·史诺穿着松快的灰布罩衣,一条宽大的绒布裤。
他把木盆里的污秽顺着甬道尽头的窗口倒了下去,不理会楼下的谩骂,打开房门邀请罗兰。“您来的实在太晚。”
他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