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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牌子刚响。
京城里一半的百姓离开了家门,或是步行,或是驴骡马车,或乘诸色轿子,浩浩荡荡地朝着城西的西湖而去。
顺天府城的地势北高南低,城内的千口泉水碎珠泻玉、日夜喷涌,顺着地势汇至城西,形成一片广阔的湖泊。
这一片区域,在古时称为“七里泺”,在元时称“瓮山泊”或“大泊湖”,等到本朝,扩大为“好山园”,又称“西湖”。
京城水碱,难以入口,但临近西湖的玉泉山水,却是天下第一等的好水。
丰沛的玉泉为京城提供了充足的水源,更难的是经久不衰。
皇宫、王府、勋贵、朝廷大员等等人家,皆会到玉泉去打水。
西城门的城门楼上的水波纹,就代表着城门是走水车的地方。
西湖水域辽阔,亭堤相连,乃是顺天府最负盛名的景致,风光冠绝京畿。
但就是这样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占地三十顷,周回十七里的芙蓉园,西湖最优美的一片池塘,就在这芙蓉园中,以此池塘为基,修建了全京城最为华美的园林。
这座芙蓉园,堪称都城之胜,名曰景王府。
一连串伸入湖心的曲折半岛,由人工壅堆而成,造型各异,直到东侧曾堤为止。
正值季节,这一带湖畔垂柳成荫,绿绦蓬茸,杨柳之间还夹杂着许多黄栌,一开花便是满树絮绒,有若烟气缭绕,再配合起云蒸霞蔚的湖面,宛若仙境一般。
景王朱载圳站在“天心水面”的亭子中。
名字很雅,但其实就是在湖中填出一块旱地,上起一亭,用了宋儒邵雍的诗句“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命名为天心水面亭。
这是父皇赐下的。
去年离京就藩时,还以为此生再没有回来的机会,但不到一年,他就又回来了。
三皇兄,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堪啊。
别看他在藩地里,但朝廷的局势,却一直被他及时掌握。
在严党、清流合流,严嵩、严世蕃在徐阶引领下,投入裕王府下时,他的心一度都凉了。
要知道,那时严嵩是内阁首辅大臣,还领着吏部的实职,徐阶是内阁次辅大臣,领着户部的实职,严世蕃还以小阁老的身份霸着整个工部,以及,帮着老爹严嵩理着吏部的政。
一整个内阁,半个六部在手,景王甚至都想不到裕王有什么办法,有什么理由可以输?
大势压头啊!
接着,裕王就给他开了眼了。
名义上,严嵩、徐阶、严世蕃和半个朝廷文武都进入了裕王府麾下,但裕王,竟然完全控制不住这些悍臣?
任凭文官集团在朝廷内党同伐异,任凭两京一十三省官员弹劾高拱、张居正。
最关键的是,裕王不但没有制止,反而在门户之争最激烈的时候,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景王在藩地王府里满肚子疑问,君不能驭臣,那当的是什么君?
如果朝廷之中,全都是一家之言,那当的又是什么皇帝?
果不其然。
父皇亲自下场拉了偏架,逐了徐阶、高拱、严世蕃出内阁,让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张居正领了内阁次辅的实事。
更让景王无法理解的,得到严嵩、徐阶、严世蕃支持的裕王,却根本不了解这些臣子,更不了解这些臣子私下的勾当,没有警告、敲打不说,连起码的规劝都没有。
以致于生出了浙江新安江九县决口,试图毁堤淹田的震惊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的大案。
严嵩、严世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