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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随着靖难之役的结束,徐家已经失去了往日在军中的地位,但如果能拥有“一门双国公”的待遇,那么徐家的影响力,不说迅速恢复到往日的鼎盛时期,起码在徐辉祖北上后,也不至于沦落到太难堪的地步,至于家族内部各房地位,暂时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徐景昌是徐家第三代,又是四房的长子,第二代长房的徐辉祖还在呢。
其他人眼里同样闪烁着激动兴奋的泪花,徐家的落寞,如今总算看到振兴希望。
“那景昌会进五军都督府,或者去外面领军吗?”徐妙锦忽然问道。
“景昌另有任用。”
徐皇后倒也不瞒着家人,直接说道:“国师在江南变法的事情做的很成功,棉纺织业只是第一个行业,后续钢铁、煤炭,还有什么袁、张二位真人弄的‘化工’,反正要弄很多行业,这些新东西都是跟以往极不同的,这些事情民间的商人不能主导,还是跟下西洋一样,要以皇室、宗室、勋贵的钱来做,景昌不仅是国师的学生,也是勋贵圈子的人,更是陛下的侄子,来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徐辉祖了然地点了点头,徐景昌资历太浅约等于零,毫无战功年纪又轻,就算是国公,进了五军都督府也一样会被架的不上不下,反倒不如做这需要特定人选的要害差事,也算是个核心的纽带人物,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喔对了。”徐皇后转向徐妙锦,“你也有差事。”
“我也有差事?”徐妙锦呆了呆。
“曹国公回国,日本也会有几位人物跟着来南京觐见,其中有一位,是日本南朝的内亲王,换咱们的说法便是郡主(日本国王属于大明的亲王级),到时候可能会去江南转转开开眼界,你不是早就说想出去玩了吗?到时候便一起去吧.这位内亲王是有继承权的,国师对陛下说,这女子可以成为发动战争的最好借口之一。”
“倭人耶!”娴儿惊呼出声,马上被徐膺绪的妻子捂住了嘴巴。
小女娃不吱声还好一开口,顿时让徐皇后又想起来一件事。
“皇长孙到了该进学的年纪,除了几位开蒙的翰林,陛下还委了国师费心,到时候你们也跟着做个伴吧。”
蓉儿悄悄地躲在了娘亲身后,也被无情地拎了出来。
“你也得去。”
然后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只可惜干嚎不掉眼泪。
“装哭也没用!”
徐妙锦敲了敲侄女的小脑瓜,顿时止住了持续长达一个呼吸的哭声。
饭是没吃成,叙完话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徐皇后单独对徐妙锦说道:“小妹,路上你陪我。”
徐妙锦知道大姐有话对她说,知趣地点了点头。
等到两人离开了魏国公府进入玉辂以后,徐妙锦轻叹了一口气:“大姐.”
徐皇后伸手按住了她,打断了她的话:“别急,听我慢慢说给你听。”
见徐皇后神色严肃,显然这次并非玩笑,徐妙锦立刻应了。
徐妙锦点头以后,徐皇后这才将目前发生的种种娓娓道来。
“陛下是支持变法的,但你大哥性子拗,又太过谨慎,徐家想要恢复往日的荣光,不光是景昌那边要做事。我和陛下,之前也想撮合你和姜星火的婚事,可姜星火他是谪仙人,在人间是要做圣人的,便是高门贵女,也非他所愿.我今日是要来问问你的想法,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虽然徐家失势的这些日子里,徐妙锦一直都表现的十分乖巧懂事,但是她的性格其实比较像乃父徐达大将军,也有些倔强在里面。
如果是平时,即使再难办,为了家族她也会尽力而为,但是关系到自己的未来,她必须慎之又慎。
见徐妙锦脸上隐约流露出犹豫之态,徐皇后摇了摇头。
“小妹,你也是徐家的嫡女,若是你不愿,没人会强迫你。”
徐妙锦默默地低下了头。
徐皇后看见小妹脸上满是愧疚与自责,于是温言劝导。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了你,谁都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原本洪武三十年的时候,太祖高皇帝就该把你指婚给皇子的,可惜当时出了变故,靖难乱起,又耽误了四年.现在要看你的意思。”
徐妙锦咬着唇说道:“国、姜星火自然是我见过最难得一见的风华人物,学问通天彻地,有称量天下之才,便是人也长得极俊朗,姿容称得上是风神八面,可我始终觉得他很疏离,让人崇拜,却亲近不起来,更遑论成家过日子了。”
徐皇后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为何?”
“就好像”
徐妙锦想了几息,方才说道:“就好像是道衍老和尚似地,他也不求什么,世俗的名啊、利啊,都如浮云一般,活的不真切,可能人的学问到了这般境地,都是如此吧。”
徐皇后颔首道:“景昌跟我说过,国师所求,非是良眷,而是同路之人。”
“同路之人,他要去哪?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徐皇后摇了摇头,只说道:“或许你可以去问问老和尚,在他那里,你应该能得到答案。”
徐妙锦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点头答应了下来。
见状,徐皇后欣慰地摸了摸小妹的发顶:“无论如何,我徐家的女儿没有愁嫁不出去的道理,若是你从老和尚那得到的答案并不逞心如意,大姐再给你选人就是了。”
“嗯,谢谢大姐。”徐妙锦抬头望着徐皇后,“大姐,你也累了,早些回宫休息吧。”
徐皇后微微颔首:“嗯。”
等到徐妙锦离开玉辂,徐皇后的神色立刻暗沉下来。
刚才她说的一番话虽然有鼓励小妹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为了徐家以后铺路,徐皇后的身体,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好了。
她虽贵为皇后,但是有些事情,其实她根本无力改变,老大和老二的争储,她都看在眼里,而如果小妹顺利嫁给姜星火,变法又将压倒争储的矛盾,她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日子也会过的舒服很多徐家以后,也会随着变法的成功,而彻底重新确立地位。
这样哪怕自己以后无法庇护徐家,有着姜星火的帮衬,徐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两年的状态。
不过,不出意料地是,拐了一条街,到荣国公府登门拜访老和尚的徐妙锦也扑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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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江宁镇,景行书院。
神秘失踪的姚广孝下了马车,打量着书院的牌匾,很容易就想到了书院名称的来历,非是《诗经·小雅·车辖》里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而是来自《赵氏鄮山书院诗》的最后一句“睎之则是,景行是行”,也是书院主人曾经作为鄮山书院院长的某种回忆。
果不其然,迈过门槛,步入书院之中,朗朗读书声萦绕在耳边。
“国学在国,乡校在乡。在遂曰序,在党曰庠。
虞夏殷周,厥制弥详。家亦有塾,以修以藏。
蒙而已养,长罔不臧。下而为士,上而侯王。
莫不有师,扶纲植常。生人之类,赖此以生”
姚广孝“呵”了一声。
“纲常名教。”
走过回廊,前面便是书院的大堂,姚广孝刚要继续往前走去,却被一个身穿素衣的少女拦住了去路:“这位法师,你找谁?可是有什么事吗?”
看见少女清秀的脸庞,姚广孝心头微动:“老夫姓姚,受你祖父邀请,前来赴会。”
少女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老者竟然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也是学生们口中的“妖僧”,顿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好半响才说话:“哦原来如此啊,那请随我来吧。”
两人从另一侧往后院方向而去,不一会儿,便抵达一处幽静别致的小亭中。
亭外树木郁郁葱葱,青苔爬满石阶,一阵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亭中放置着竹桌竹椅,还摆放了些许花草盆栽。
亭内只有一人端坐,背对着二人。
听闻脚步声,男子缓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孔,看着已是七老八十的样子。
姚广孝当然认得他,当面之人,便是如今大明儒学界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高逊志。
高逊志,字士敏,号啬庵,徐州萧县人,元末为鄮山书院长。洪武朝时入仕点为翰林,负责编修元史,累迁吏部侍郎,在建文二年与之前那个辞职的董伦共同主会试,那一届会试,杨荣、杨溥、金幼孜等人,皆是高逊志的学生。
在大明的儒学界,那位被后世称之为“明初理学之冠”,能单独一个人在《明史》里列传的曹端,此时尚在河洛之地讲学,并未出山。
因此,在大明儒学界的地位,几乎无人能与这位八旬老人相媲美。
高逊志当年也算是温文尔雅,如今虽然年纪老迈,但仍有一股儒者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从容正气,让人不由得心折。
素衣少女退去,只留二人相谈。
“主人浮舸去,燕子空守梁。果熟无人采,留供过客尝。”
“姚兄,多年未见,可安好?”
姚广孝那里听不出来,这首诗是在不漏痕迹地暗讽永乐帝这个“燕子”鸠占鹊巢,而建文帝这个“主人”已然远走。
“身体尚好只可惜当年北郭十友,已然凋零矣。”
姚广孝走向桌旁,拿起桌案上的茶壶,替高逊志斟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轻啜一口,赞道:“好茶!”
提及当年的相识,高逊志眼眸中闪烁着一丝感伤,不禁回忆起了当年的情形,不过他毕竟不是寻常凡夫俗子,很快就收敛好心绪。
“姚兄既然来了,怎地也不通知老夫一声,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高逊志淡淡道,语气中透着疏远。
姚广孝叹息一声:“我若通知了高兄怕是无暇接待我。”
两人皆默契的缄口不言。
片刻后,高逊志抬头问道:“姚兄此次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我此次前来,确实是为了确认一桩事。”
姚广孝将目光停留在眼前这个老友身上,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说道。
“高兄,你深得建文帝的赏识器重,若是我没看错,建文帝赐予的‘讲幄宣劳’匾额,刚才还挂在你书院里吧燕军渡江,你作为太常寺卿挂冠而去,有人说你要做伯夷叔齐那样的西山饿夫,再也不愿意出仕了。”
“如今庙堂风暴骤起,这里面,你到底插没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