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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面乌苏来亲自给冯霜止带路,她笑了一声,道:“吴总管倒是个有心人,如今走到这一步,也难为您了。”
一开始吴书来是乾隆最信任的人,后来和珅得宠,他甚至成了和珅的内线,可现在却变成了永琰的人。这样的人,说是三姓家奴也不为过了。冯霜止话里的讽刺,吴书来不可能听不出。
他垂着头,送冯霜止跨过了宫门,只道:“和夫人何尝不是个有心人呢?”
“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那边倒,等得那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了东风。吴总管,您说那草会是什么下场呢?”
时不时地换一个主子,谁知道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永琰是个生性多疑的,只怕不会轻易地放过吴书来。
吴书来现在,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了。
有的时候,看不见的才是最可怕的。
冯霜止心里清楚,这吴书来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各自的心里都蒙着阴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冯霜止转了身,便看到了东暖阁的门。
这宫里头铺着雪,带着几分凄清冷落,哪里像是个皇帝住的地方?
在进宫门的时候,冯霜止往西面一望,便看到那边站着一队人,像是一群太监,那眼熟的小路子便在其中,冯霜止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进了宫。
皇帝就在里面,躺着,手中握着他的玉玺——握了多少年的权力了,是舍不得就这样放下去的。
冯霜止进去,便蹲了身子给行个礼:“民妇叩见皇上,给皇上请安。”
“多日不见你了,你跟和珅,还好吧?”
乾隆咳嗽着说了一句,便叹了口气,毓舒一直站在旁边,只看了冯霜止一眼。
冯霜止恭敬道:“和珅没官位之后便开了一家当铺,日子还能过得去。民妇与夫君的日子不过寻常,劳皇上您挂心了。”
乾隆点了点头,正要问什么,却忽然之间听见外面道:“皇上,令妃娘娘来见。”
想起令妃做的那些事情,乾隆心里恶心,便冷脸骂道:“不见!”
还没等他说完,便又听人道:“令妃娘娘说,乃是有要事求见,盼着您给个恩典,您若不见,她就在外面跪着。对了,王大人。刘大人也到了前殿了。”
乾隆沉默了很久,又咳出一口血来,被毓舒用帕子接住了。
他看了毓舒一眼,又看了冯霜止一眼,道:“毓舒你先下去吧,顺便招待一下王杰跟刘墉,吴书来,咳……让令妃进来。”
冯霜止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尴尬,乾隆紧紧地握住那一枚玉玺,似乎想要坐起来。吴书来已经去传话了,这个时候只有冯霜止能过去扶他,她正要走过去,乾隆却一摆手,道:“朕还有事交代你,你先到后面去,不要出来。”
“是。”
冯霜止心里存了个疑影儿,又怕出什么事儿,一点也不敢走。
她只能依照乾隆之前的吩咐,退到了后面去。
令妃瘦了很多了,当年如花似玉一样的美人,如今虽然憔悴,却也是动人。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令妃似乎哽咽了一下,她眼底含着泪,刚刚知道的那些事情叫她完全无法接受。
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她不甘心!为什么会是她的儿子?几乎等于手足相残……她不曾想过,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然有如今的报应!
乾隆看她哭着,忽然有些不耐烦,便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说完了便速速走吧!”
令妃磕了个头,“皇上可还记得当年五阿哥暴病而去之事?”
那是乾隆最宠爱的一个儿子,他当初已经拟好了圣旨,放在匾后,却没有想到后来出了变故。五阿哥没了,圣旨自然也无效了。有的时候,真的就是那样一转念的时间,什么人都没有了。
“你何故提起这伤心事?”
“愉妃姐姐一直以为是臣妾害了五阿哥,皇上您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以为臣妾是个毒妇!愉妃姐姐为了报五阿哥的仇,竟然下毒害死了臣妾的小十七——”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竟然引来了令妃的声嘶力竭,她连眼睛都红了。
这件事,在愉妃死后,乾隆也是知道的。
后宫之中发生的种种事情,虽然他不一定能及时知道,可事后却很清楚。
这些都是乾隆心里的伤口了,他不知道现在令妃谈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
“朕真是瞎了眼,才纳了你们这些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妃为嫔!冤孽,冤孽啊……”
眼瞎?
令妃那表情忽然之间变了,她抬起头来,直视着乾隆,“皇上,您眼瞎?哈哈哈……您是真的眼瞎了,臣妾不曾害过五阿哥!您想知道是谁害了五阿哥吗?”
“……”乾隆沉默了片刻,忽然之间大声喊道,“吴书来,吴书来!立刻把这个疯妇给朕拉出去!打入冷宫!永不得出!”
后面听着的冯霜止根本不明白乾隆为什么要这样做,似乎是这人已经老了,生怕自己受到什么别的刺激了吧?
乾隆胸膛起伏着,声音嘶哑地喊着,便有吴书来赶忙之间进来,加了太监要将令妃架出去。
可他们没能堵住令妃的嘴,便听到令妃冷笑了一声:“皇上,你跟你儿子真是天生一样的冷心!永琰杀了你五阿哥,你怕是早想到我要说什么了吧?他是个心狠手毒的,我真不敢相信他是我肚子里出来的,竟然对自己的兄弟手足下手!他杀了五阿哥,又嫁祸给她额娘,嫁祸给我!愉妃才是傻子,成了他杀人的刀!我小十七何辜,竟然要遭此横祸!还是他哥哥做下的孽,宫里宫外人人都说你要立他为皇帝了——他是生的,可我绝不认他是我的儿子!绝不——”
“还不堵住她的嘴!”
乾隆直接拿了自己靠着的玉枕,砸到令妃的头上,砸得她头破血流,也泪流了满面。
一个儿子逼死了另一个,还是她最宠爱的那一个……
令贵妃是死也没能够想到的。
乾隆想没想到,冯霜止不清楚,可她觉得——乾隆未必是不清楚的。
他现在不让令妃说一句话,这情况着实诡异了。
乾隆又在前面咳嗽了好一阵,眼神空茫地望着上面,过了好久才道:“去传永琰来。”
永琰一直都在外面,他站在宫里拐角的地方,看着令贵妃被人甩出了宫门外,之后停住,给令妃行了个礼:“儿子给额娘请安。”
身子都还没蹲下去,便听到“啪”地一声响,竟然是令妃出其不意直接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永琰的动作僵硬住了,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额娘。这生了他,却几乎没养他的人。这从小几乎没拿正眼看过他的人,只因为他出生的时候被说跟乾隆不像,他额娘受了很大的委屈,所以见他一次便要掐他一次。
看着疼爱他,却不过是逢场作戏。
如今她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却似乎终于拿正眼看了他。
从来他永琰都是她争宠的工具,永璘才是她真正儿子——何其可悲?
“额娘是被魇住了吧?看着面色不大好,回头儿臣叫太医给您治治吧。”
永琰声音很平直,似乎一点也没动怒。
令妃冷声喝问道:“是不是你害了小十七?!”
“十七是愉妃娘娘动的手,与儿臣无关。”永琰只站在那里,似乎是一身的淡然。
令妃又要一巴掌过来,却被永琰握住了手,一把摔在地上。
永琰笑了一声:“额娘既然从来没把永琰当做儿子看过,如今什么事情都指责我。您为了小十七不愿意让我做皇帝,如今小十七没了,这皇位还是我的。额娘,你都没拿我当儿子,我何必拿小十七当兄弟呢?这皇宫里,哪里有什么血脉亲情……儿子曾是爱重您的,可不曾得到半点的回应。儿子从太后手中救下了您,您该感念我才是。否则,您以为太后为什么忽然就没了呢?”
说起来,太后帮了他良多。
只是那个时候的太后,已经要油尽灯枯,可他还不能让冯霜止死。太后若是正常地没了,想必冯霜止跟令妃都是要死的。
那一位老太太帮了永琰很多,也教会了他心狠。
太后对人心狠,对自己也心狠,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预料到,她自己如今会有这样的结局。
令妃忽然觉得自己从来不懂她这个儿子,看着永琰的背影,她忽然恸哭出来,“你这样的人不配做皇帝!”
永琰停住,回身,冷冷清清地对令妃道;“我这样心狠手辣,断情决义之人,若都做不得皇帝,还有谁能做?额娘莫要多想了,回去叫太医来看看吧。”
他挥手,叫了小路子,小路子很自觉地过去将令妃拖起来,便带走了。
于是永琰进了宫,王杰他们还在偏殿里。
毓舒给刘墉倒了茶,便退到了一边。
王杰看了毓舒一眼,便将那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在自己的袖子里抖了抖,露出一角来,毓舒眼尖,竟然看了个清楚,忽然之间便震骇了。
圣旨?!
乾隆到现在还没写下任何的遗诏,难道是因为早就给了这帮他最信任的官员?
到底……继位的是谁?
毓舒在皇帝面前说了永琰无数的坏话,也说了皇孙的许多好话,为的就是让永琰失去继位的机会。她连皇帝汤药之中有毒的事情都说出来了,皇帝不可能再让永琰继位的。
那么,圣旨到底是什么?
现在皇帝来找刘墉王杰这两位,又是为了什么?
毓舒心里一下便打起了鼓,她心跳得厉害,只悄悄退到一边,听王杰与刘墉说话。
这偏殿里没人了,便有王杰道:“十五阿哥是要被立为储君,还是皇上准备改了这一道圣旨?我怎么觉得这里面说不清啊……”
“方才我见到十五阿哥过来了,我总觉得……”刘墉的话也说得隐晦。
王杰将自己袖中的圣旨拿出来一点,便道:“若是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十五阿哥还在,这一道圣旨怕是有危险。皇上如果想要改圣旨,怕是十五阿哥会……所以,这圣旨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比较好。”
于是刘墉忽然之间一笑,便道:“这里倒是有个好地方。”
宫里面多的是能工巧匠,刘墉当了这么多年的大臣也知道,便将那手在几案上面一抠,笑道:“这里。”
“咔”地一声轻响,便有一个匣子从里面弹出来,王杰有些惊奇。
刘墉解释道:“宫里面这样的东西多着呢,多的是秘密,多的是机关。”
于是王杰也不再多问,便将这一卷圣旨放进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吴书来过来传他们进去,王杰与刘墉这边收拾走了。
只不过刚刚走出去,看吴书来在前面,便听王杰问刘墉道:“圣旨放在里面不会出事吧?”
刘墉赶忙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前面的吴书来。
不过现在吴书来已经听到了,只当是自己没听到。
后面王杰露出一抹笑来,只叹和珅好算计。
只是他至今没明白,到底能算计到哪里去。若是这圣旨真的落到了永琰的手里,那才是麻烦了。
里面永琰还在跟皇帝说话,王杰进去便报道:“说是和珅在外面遇刺,他府里管家也去了半条命,皇上,这事儿怕是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