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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十一阿哥关进宗人府,十五阿哥得势之后,毓舒便早已闭门不出了。
冯霜止此前看她已经是一副心灰意冷模样,似乎不大扶得起来了 ,可现在偏偏又需要一个人出来搅局。只是他这番举动,到底会让永琰更加忌惮和珅。
但她不这样做,永琰便不忌惮和珅了吗?
肯定不然——如今已经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来针对和珅,便知道他是准备背后下手的了。冯霜止若不反击,怕永琰就要步步紧逼了。
福康安跟永琰一开始就是一党的,福康安在背后撺掇了苏凌阿,又有永琰跟那帮清流的官员撑腰,才将这一次的事情闹大。可想而知,这件事一开始就是策划出来的。
如今十五阿哥春风得意,皇帝几乎将大权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也难免让他失却了危机感,还想要凭借着这一次的事情扳倒和珅。他若不是储君,如何使得动那帮求稳的清流官员?
只因为众人都以为他这个皇帝是板上钉钉了,所以才敢听他的话。
其实这本无可厚非,可最大的破绽就在于,永琰太心急了。
——乾隆还没死呢。
如今的成哲亲王府可说是门庭冷落,眼见着秋风扫了落叶过来。
冯霜止现在却是贵人之中的贵人,她这马车一到来,早被府里的人给看到了,连忙进去通报。
当初的毓舒,如今的冯霜止,当真是掉了个头的。
她扶着微眠的手下车来,便到了门外,“你们府上,十一福晋可还在?”
“回和夫人的话,在的,方已经通报了,还请您跟奴才进来。”成哲亲王府的管家是认得冯霜止的,这算是贵人了,只是他也知道如今和珅正在麻烦之中,不过先头福康安被人摆了一道,他却还是清楚的。这和夫人往日里虽传跟福晋要好,可瞧着也就是“以利而合”的关系。现在这和夫人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想着,管家将冯霜止引进去了。
毓舒在花厅里头已经坐了小半天,乍听冯霜止来,倒是惊诧了一会儿。
她瞧见冯霜止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又将眼光转开,只似有似无地挂起几分笑来:“我相信你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外面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你且坐。”
她摆了一下手,冯霜止发觉毓舒瘦了很多,可外表还看得出骄矜着的大家闺秀气态。大约是因为旁人越是看不起现在的她,她就越发不甘心沉沦,要将那气给端出来。
只是她一句话,的确是说中了的。
冯霜止,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是而今这多事之秋呢?
她看毓舒身边的贴身丫鬟端来了茶,便接在手里,也不喝,只用盖子拂了拂,说道:“十一福晋您向来是个明白的,如今怕只有您能帮助我了。”
先把姿态低下来,否则还怎么求人办事呢?
冯霜止眼帘一垂,顿了一会儿没说话。
毓舒摇摇头:“你难得低下头来求人,我几乎以为是我错觉了。”
这倒是,以前冯霜止从不求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
冯霜止都不知道,她跟毓舒怎么就慢慢地走上了这一步,以至于现在她带着一条条看似蜜糖实则砒霜的计策,来找她。
她终究不是圣人,也很是自私。
冯霜止道:“和珅最近遇到了难事儿,因为之前我们并非十五阿哥的支持者,如今他要打压——”
完美的理由,毓舒听了忽地抬起头。
冯霜止于是继续道:“怕是您还不清楚,这一回国泰被弹劾,便是因为十五阿哥在背后支持那些清流的官员,授意他们这样做,所以那些人才有这么大的胆量。苏凌阿原本也是和珅提拔起来的,若是没人在背后使坏,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跳出来说国泰的事儿?现在他死了,都说是福康安做的,福三爷跟十五爷,这是要将我家爷往死里逼。”
说到这里,她抹了抹泪,又对毓舒道:“如今只有十一阿哥能救上和珅一救了。”
“十一爷还在宗人府里面关着呢,哪里来的那个本事救和珅?”毓舒故意这样问,她相信冯霜止是已经带了法子来的。冯霜止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她毓舒若没有别的利益,又怎么会答应冯霜止的请求呢?
冯霜止第一要让毓舒了解的是自己的处境,第二是她的这个法子,第三是毓舒和十一阿哥永瑆能从这里面获得的好处,最后才是去办事。
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毓舒在此过程之中一直沉默着。
冯霜止说完了,便问毓舒如何,毓舒眼神深沉起来:“此事若能成……”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决定,甚至对毓舒来说可能很孤注一掷,赌的只有那一星半点的可能——可是冯霜止知道毓舒不可能拒绝,因为现在的十一阿哥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在这样的绝望之中,忽然由冯霜止抛出了希望来,便面对完全无法拒绝的诱惑。
试一试还有希望,若是不试试,只有死路一条。
到冯霜止要走的时候,她终于得了毓舒肯定的回复,这才被毓舒送出府去。
毓舒道:“此事你放心便好,于你我二人乃至于十一爷和你家和珅都是有益无害,若能成,你与你家和珅便是股肱了。”
“如此,霜止告辞了。”冯霜止略给毓舒点了一下头,下了台阶,毓舒倒将她送到了门外去,似乎这一次的意义并不同于以往。
冯霜止知道她心中忐忑,也不戳穿,告别毓舒,便上了马车,正待要回府,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说道:“先去恒泰斋。”
于是马车方向一转,便朝着恒泰斋去了。
周曲那边快马赶来,却没在成哲亲王府这边看见冯霜止的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毓舒看见了。
这周曲,毓舒有所耳闻,她看了看他身上的衣饰,只记得偶有几次去和珅府上拜访,远远瞧见过这人。生得倒是俊朗,又有一种沉稳的气度,还是冯霜止身边的人。毓舒眼一抬,便问他道:“可是来寻和夫人的?”
看毓舒服饰,便知道她是这府里的女主子,躬身道:“见过十一福晋,正是来寻和夫人,不知夫人她——”
周曲袖中揣着东西,毓舒看得出来,想他风尘仆仆,指不定是和珅那边的消息。
也不知怎的,毓舒忽然想起自己听到过的一些风言风语,说这周曲乃是冯霜止的左膀右臂,两个人走得很近,平日里谈事情也很少避讳着什么,孤男寡女相处的时候多了……
传言是越传越厉害的,传着传着便变了样。
毓舒心思一动,说道:“她往恒泰斋去了,你尽可以去那里找他。不过你这风尘仆仆的,莫不是山东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问得很是直接,带有一种很直白的刺探。
只是周曲知道自家夫人跟这一位也不过就是与虎谋皮的关系,暗自警惕了起来:“是庄子上的米铺出了一些事情,事出紧急,小人一个人拿不定主意,只能来找夫人。”
从这话便可以听出来,这人在和府的权力一定很大。
只有遇到了大事,他才拿不定主意,可见冯霜止很倚重这人。
从今日冯霜止给她出的主意看,她到底还是小瞧了冯霜止,这心机和隐藏的程度——毓舒也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寒而栗起来。她看周曲那有些拘谨的模样,笑道:“看您这样奔过来,口干舌燥,若不嫌弃,可进来喝杯茶?”
周曲哪里敢进去,只怕是那美人窟红颜冢,很自然地便推拒道:“事情紧急,实在不敢耽搁,十一福晋好意,周曲心领了。”
“罢了,若有机会下次招待你便是。你且去吧。”
毓舒不由分说道了一句“下次”,没来由地便让周曲尴尬起来。
只是周曲今日的确是急,随口便应声了,又翻身上马去了。
他穿得一向简单,只有一身暗青色的袍子,不过现在因为在马上,倒因为那风掀起了袍角来。毓舒站在门里,瞧见这一幕,只觉得冯霜止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好的。
小叔子和琳是个懂事明理的,他妻子远兰经过那样的事情甚至还觉得冯霜止好,更不要说冯霜止身边的丫鬟,还有这些个下人。偌大一个和府,不是没有心怀鬼胎之人,可这么多年了,又哪里出过什么离谱的大事?
最要紧的是,冯霜止有个和珅。
若是换了毓舒,她想起十一阿哥入了宗人府之后,自己在这府里不曾做过任何的努力,只醉生梦死,回忆往昔,这对比当真……
毓舒进了门,又扶住那檐下廊柱,忽地抬手按住自己的眉心,丫鬟上来,以为她是不舒服了。
毓舒一摆手,轻笑了一声:“不妨,只是忽然之间头晕了一下。”
手掌遮挡之间,便多出了几分阴郁,放下的时候,那一瞬间,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周曲。
这样本事的一个人,也只是冯霜止那府里一个奴才吗?倒了十一阿哥这里,要当谋士用的。
不再想这些,毓舒进去了。
第二日便收拾东西,说要进宫探病。
往日那个毓舒,似乎又回到了众人的眼前,冷静大方,仪态万千。她说十一阿哥虽然有罪,可不敢失了孝心,皇帝身子不舒服,做儿子的不能在身边侍疾,已经算是不孝。如今十一阿哥虽在宗人府之中,她假如皇家,纵使之前有万般的过错,这种时候也只愿意侍奉在皇帝的身边,将功补过,更要紧的是伺候皇帝,尽一份孝心。
毓舒这一番话,是言辞恳切,情谊真挚,皇帝不肯见她,她便递了表文上去,又跪在宫门外面整整半日多。
怎么说毓舒也是傅恒的女儿,傅恒老臣,即便这女儿嫁错人,她的错其实也不算是太多。不管是顾念着傅恒的面子,还是如今这认错的态度,乾隆都该心软。
永琰虽然知道毓舒来是没安好心,可此刻他根本不敢说一句话。
只要他出言阻拦皇帝,定然会被怀疑他的用意。毕竟夺嫡事大……
所以与永琰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意思相反,他不仅不能阻挠毓舒见皇帝,还要为表现兄友弟恭和自己的气度还有孝心,帮着毓舒说话,劝皇帝见她——如此一来,毓舒顺利进宫伺候皇帝了。
第一天毓舒什么也没说,只是悔过,同时认认真真伺候皇帝,偶尔见到永琰也不说什么话。
第二天毓舒依旧不怎么说话,只偶尔跟皇帝讲个小笑话,多是她小时候听到的。
第三天的时候,宗人府里八阿哥病倒了。
第四天的时候,十一阿哥也染上了寒症,病势凶险。
着人一查,原来是宗人府里一个送食物的小官自己带着病,却负责给两位阿哥送食物,一下便出了事情。
皇帝原本有些怀疑世上没这么巧的事情,可是一查才知道那小官已经染病多日,这应不是毓舒策划的。将两位皇子关了这么久的时间,皇帝的气也消了,恩准他们回自己的府邸养病。
这一来,永琰便不高兴了。
他得知冯霜止曾在毓舒进宫之前一日拜访过他,便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了。
这一次毓舒其实是兵行险招——只是这计策,还刚开始而已。
如今八阿哥跟十一阿哥出来,虽然比不得永琰势头大,两个人一联合倒也能给永琰很大的压力。
现在冯霜止只是在放烟幕弹出去而已,大戏还在后面。
扳倒永琰是不可能的,只求这一回和珅能平安回来。先要有命,才能有后面的筹谋。即便是和珅回来之后,他夫妻俩合计合计抽身而退了也好,只求一个平平安安和和乐乐。
四日前,和珅那边的消息回来了,国泰的事情处理得很好,之前冯霜止让周曲将现银折去山东也派上了用场。
原本刘墉、钱沣这两个人是要去查账的,将账本上的账目跟府库银两数目核对,便能知道有没有发生贪污府库银两的事情发生。
只不过,国泰早已经撺掇过于易简将假账做好,刘墉等人一开始是没查出什么异样来的,可后面就出了点有意思的事情。
府库的主簿、差役等人,被刘墉吩咐,把府库里的箱子打开,这里面装着的都是官封白银,一排排放得是整整齐齐。一箱不能说明问题,刘墉、钱沣与和珅,又查了另外的几个箱子,只不过没什么发现。
直到最后,钱沣随手翻开了一个箱子,里面还是正正经经码放着的银锭,钱沣看了一眼,又掀开别的几个箱子拿起几枚银锭看了,这才放下,而后跟刘墉等人一起走了。
现在他们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可是刚刚回到驿馆里,钱沣便跟刘墉说了自己的发现——那些银锭的成色都不大一致。
如果是正经的官银,那都是雪花银,成色很同意,不会杂七杂八。
可他们今日看到的官银,成色却很混杂。
刘墉也知道这是一个问题,可这不是突破口,便问他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发现。
这一回,钱沣笑了:“我前几日出城去看山东的灾民,听说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说是不少的商人被于易简借了银子去,想必这府库的账目银子相差不大,猫腻就在这里了。”
刘墉一听,就明白到底于易简使的是什么把戏了,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一个釜底抽薪。”
和珅这边不知道刘墉他们的计划,不过能猜个*不离十。
现在该算计的也算计得差不多了,也不必继续装病,和珅就把出门的时候冯霜止给自己备下的膏药贴了,就在后颈那里小小的一块儿,不一会儿便不头疼了,睡了个好觉起来,看到刘墉跟钱沣那个精气神都爽利。
钱沣刘墉二人满以为这一次能逮住和珅的把柄,又看和珅似乎终于好了,便有刘墉讽刺了一句:“和大人这病来得快,好得也快。”
和珅拱手:“药好,病就好得快了。前几日查案和某人都没出上什么力,如今和某人大好了,刘老大人和钱大人若有什么想法,和珅也能参与进来了。”
“今日倒真还有一件大事要跟您说。”刘墉笑了一声,,作为朝廷之中的老资格官员,他便直接领着和珅往前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