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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偎依在一起,浑然忘却了身外之事。睍莼璩伤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听到有人快步走近竹林,两人这才分开。转头看时,却是辛府的一个佣人。辛小娥见有人来捣乱,心下不悦,皱眉道:“谁叫你来的?快走开!”那人想必是见惯了辛小娥发脾气的模样,并不害怕,躬身道:“老爷派小的来请毕大爷过去,说是有大喜事。”毕再遇闻言一愣,浑然不解喜从何来。辛小娥却以为是爹爹要将许婚之事告诉毕再遇,脸儿一红,推了推毕再遇肩膀,道:“你去吧。”毕再遇走出两步,见辛小娥并不跟来,转头问道:“你不一齐去么?”辛小娥红着脸道:“不,我不去。”毕再遇不明白她何以突然满面娇羞,摇了摇头,自跟着来人去了。辛小娥独自立在林中,兀觉心头狂跳不已。
毕再遇随着那佣人来到前院,还未进厅门,便听到阵阵爽朗的笑声,听声音正是辛弃疾所发。笑声甫歇,却听辛夫人责道:“前几次复职都没见你这么高兴过,为什么独独这次就喜欢成了这般模样?”辛弃疾笑道:“这次不同,大大不同,大大不同啊!”毕再遇听得两人对答,这才明白定然是适才朝廷派人传来旨意,令辛弃疾官复原职。这确是一件大喜事,毕再遇亦满心喜悦,当即快步跨进厅内。
辛弃疾抬头见是毕再遇跨进厅门,微微笑道:“是再遇啊,快过来,我正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毕再遇上前躬身道:“伯父得以复职,实是可喜可贺!”辛弃疾摇头道:“非也,我所说的喜事并非指我官复原职一事。你和娥儿出去不久,便来了一位宣旨官,却是韩丞相派来的,你知道么?”
就在毕再遇和辛小娥在竹林中缠缠绵绵,物我两忘之时,韩佗胄差来的宣旨官亦刚好赶到,来请辛弃疾再次出山,并任其为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绍兴地处浙东,为京师临安之门户。韩佗胄将此任交付辛弃疾,实等于交给了他防卫京师的重任。职位虽然未变,其中深意比之以前却是大有不同。
毕再遇从未到过临安,也不知道大宋有韩佗胄这么一号人物,回宋后虽在襄阳住了数日,但两位义兄亦未向他提起此事。颦眉半晌,方道:“小侄方自金国归来,不知大宋何时出了一位韩丞相。但听大人言下之意,莫非您所指的喜事就是这位韩丞相当政之事么?”
辛弃疾呵呵大笑,道:“正是,我所说的喜事,正是指韩佗胄为相一事。光宗退位,新皇登基,这些想来你已经听说了。新君即位不久,便将留正放归乡里,任赵汝愚为相,现又将韩佗胄越级提为丞相。我与韩佗胄虽说交往不深,却也知他素怀抗金复土之志。如今他参预朝政,抗金大业便不再只是奢望了!呵呵!”毕再遇大喜,鼓掌笑道:“好啊!朝廷既有北伐之意,大人您的毕生愿望便可得以实现了!”辛弃疾笑着点点头,复捻须沉吟道:“韩大人为相,固然可喜,但你也不要忘了同为丞相的还有一个赵汝愚。赵汝愚对朝廷也可说是一片忠心,但他个性倔强,刚愎自用,听不进半句逆耳之言。况且他向来反对与金国开战,新君如决意北伐,便不会将韩佗胄和赵汝愚一同任为丞相。所以,朝廷到底有没有北伐的决心,却也难说得紧呐!”
毕再遇听了这一番话,便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满心的狂喜登时便熄了。叹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一切尚不得而知了?”辛弃疾又笑道:“那也未必尽然。圣上已经任命我为浙东安抚使,负责防卫京师。圣上将此等重任交付于我,便说明朝廷还是有意北伐的。朝中群臣大都畏惧金兵强大,对金国内的变故不甚了解。韩丞相令我近日便进京面圣,你和我一道进京,待机将你在金境内的所见所闻尽禀明于圣上,言明金国必乱,鼓起圣上及群臣的斗志,北伐大业还是有指望的。”毕再遇喜道:“对,对,那咱们明日便动身罢。”辛弃疾笑着道:“好,好,但是也不可过于急躁了。”毕再遇面上一红,欠身道:“是,是,是卑职过于心急了。”辛弃疾含笑摇头。
毕再遇心中欢喜莫名,在堂上兜了两圈,抚掌笑道:“如果陈先生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会怎样个高兴法?”辛弃疾双眉一抖,面上喜容尽去,望了毕再遇一眼,语带双关地道:“是啊,如果龙川兄能听到这个消息的话,自然是高兴不过。”陈亮的死讯辛弃疾早已知悉,但看毕再遇正满心欢喜,不豫坏了他的兴致,便有意隐瞒了下来。沉默片刻,方换回笑颜,转首对辛夫人道:“今日心里痛快,夫人,快去吩咐厨下摆酒来,我要与再遇共谋一醉。”辛夫人点头答应一声,自出厅去了。
辛弃疾目送夫人出厅,岂料一转眼间,却瞥见女儿的面庞在窗外一现即隐。辛弃疾心中微微一动,暗道:“我怎么把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给忘了!今儿索性便喜上加喜,把这事也跟再遇说了!”宋之一朝,最重礼法,男女婚姻大事必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否则便被视为越礼,不被世人所认同。辛弃疾中年后气质渐趋深沉,但豪迈豁达的本性却未大改,自不屑去效仿那庸人所为,况且他薄孟非孔,自也不会将所谓的礼法教义等放在心上。盘算已定,便呵呵笑着对毕再遇道:“再遇啊,今儿还有一件喜事,你可知道?”毕再遇茫然道:“什么喜事?属下不知。”
辛弃疾仰天哈哈大笑,道:“你父亲遗下的那枚符节呢?拿出来给我瞧上一瞧。”毕再遇闻言一呆,忆起方才辛小娥满面娇羞的神态,心中似有所悟,看辛弃疾笑微微地盯着自己不放,忙低了头胡乱应道:“这个……属下并没有带在身上。”辛弃疾也不追问,又道:“娥儿赠你的那枚钗儿呢?也一并拿出来吧。”毕再遇听了这话,登时面红过耳,心跳加剧,知道自己与辛小娥之事已被辛弃疾瞧破了,急忙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道:“我……这个……卑职行事莽撞之至,请大人责罚!”辛小娥悄没声地潜在窗外,早听得面热心跳,听毕再遇这时候还在自称〝卑职〞,又是害羞,又觉恼怒,暗暗骂道:“真是个蠢材!笨蛋!木瓜脑袋!”
辛弃疾复呵呵大笑,道:“傻孩子,这当儿还叫我‘大人’么?”毕再遇这才回过神来,傻愣愣地笑了数声,忙又拜倒,恭恭敬敬地对辛弃疾叩了三个响头,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辛弃疾面南而坐,受了毕再遇三拜,方含笑将他扶起,道:“自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毕再遇喜从天降,乐得合不拢嘴,手脚都没个摆放处,咧了嘴只是嘿嘿傻笑。辛弃疾瞧在眼里,亦喜在心上,向窗外瞟了一眼,轻叹一声,道:“我整日只顾着关心国家大事,对小娥确实关照甚少,她母亲对她却又太娇纵了一些,是以小娥自小就养成了娇憨顽皮,任性而为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