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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焕的家人在下午时分悄悄进入了大明宫,几辆马车载着张焕的妻儿以及几个贴身侍女从从左银台门进入内宫,近千宫廷侍卫严密地护卫左右,初入内宫裴莹依旧保持着一种平静从容的大妇仪态,她是裴俊的嫡女,从小什么世面没见过,况且在陇右时她就是半个大唐的皇后了,身份本来就尊崇无比,再加上这次入宫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竟平静得仿佛平日里的搬家一样。
崔宁躺在马车之中,她惊吓过度,又中了一刀,竟动了胎气,这几天开始有早产的先兆,慌得裴莹连请了五六个产婆,无论如何要保住她们母子平安,这两天崔宁胎位平稳,情况有所好转,这次进宫最要紧地就是照顾她,七八个丫鬟婆子守候在她身旁,从她上车、马车缓行到下车众人都是极为小心,深怕震动她一点点。
另一个需要照顾的就是平平,她的伤也极为严重,其中一剑从她前胸刺入,伤了肺叶,但她却毫不在乎,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抽空还指点两个小丫头几招女子防身术,这一路来大明宫她也是嘻嘻哈哈,浑不似杨春水等其他人那般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也正是因为她这种乐观无忧的性格,才使得连医生都认为难以救治的伤势好转,大明宫的美景和雄伟的建筑让她赞不绝口,尤其是一条太液池的支流,卵石如玉、清澈见底,一条条名贵的金鱼游弋其中,更是平平心痒难按,要不是裴莹不准,她几乎就要脱下鞋到水中玩耍一番。
“平姨,这里的鱼好大!”和平平一样兴致盎然的是裴莹的长子张琪,他趴在小河边,满脸惊喜地望着小河里一条条体肥硕长的金鱼,激动得大喊:“平姨,你快来看!”
“琪儿,不要调皮了,你平姨不可乱动,你不知道吗?”裴笑吟吟对儿子道,她的目光又瞥一眼平平,这句话也是给她说的。
“大姐不用担心,我是不会乱跑,大明宫这么大,我还担心迷路呢!”平平本想下去摘一朵花,听见大姐发话,她只得无奈地躺回了马车,车路过小河,她拉开车帘对河边的张琪道:“傻小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有的是时间玩,先上车吧!”
张琪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眼睛还盯着几条金背白肚鱼不放,心里开始盘算等会儿就做根钓竿,先钓它几条上来。
沿着太液池畔约走了一里,前方是一堵高耸的被浓绿掩映的围墙,隐隐露出一抹白色,过了这堵墙,前方就是嫔妃们生活居住的内宫区了,这时,一路迎接裴莹她们前来的大宦官朱光辉连忙上前恭敬地对众人道:“各位娘娘,前方就到了。”
早有一大群等候在这里的宫女和宦官迎了上来,一些人去搬东西、一些人则忙着上前见礼,人人带着谄笑,将未来的大唐皇后和几个娘娘捧得如天上的月亮一般,更有几个小宦官前后哄着张琪,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帮他将太液池的鱼全部抓来。
唯一受到冷落地就是平平,因为她穿着一件极为平常的榴裙,这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裙子,甚至连几个贴身丫鬟穿得都比她好些,再加上她相貌平平,不像其他夫人打扮得如同艳丽的牡丹一样,她就恍若一朵路边的野花,几个宫女还当她是粗使得丫鬟,叫她一齐帮忙拿东西。
平平什么都没拿,唯独拿起了她从不离身的长剑,这把剑是裴莹亲自去内务司替她要回来的命案证据,为此,平平心中对大姐充满了感激,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的人,她将这份感激藏进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宫中有这么多侍卫,一个女人拿着剑干什么?”一个年长的宫女吃力地拎起一只竹箱,嘴里嘟囔着,也不知她在抱怨什么。
“平平姐!”花锦绣飞奔跑来,她赶紧扶着平平有些埋怨道:“我们都以为你到前面去了,怎么反落到最后。”
平平笑得有些勉强,她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腰上的伤口可能是因为一路颠簸而迸裂了,她欢乐无忧,所有的人都以为她的伤势无恙了。
“平平姐,你怎么了?”花锦绣见平平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心中害怕起来。
“我、我的腰。。。。”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平平忽然眼前一黑,竟软软地倒在地上。
“平平姐,你怎么啦?呀!这么多的血,大姐,不好了!”花锦绣吓得大叫起来。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将平平抬进宫去,先给她止了血,又派人火速去请给平平看病的王医生,一直忙了一个多时辰,平平的伤势才渐渐稳定下来。
“王医生,告诉我实话,她的伤势究竟怎么样?”在送医生出去的路上,裴莹见左右无外人,便低声问道,她刚才见王医生脸色极为难看,心中着实忐忑不安。
王医生叫王梦娇,是老御医王秉元的小女儿,医术家传,专门给豪门贵妇看病,在妇科方面极有经验,听裴莹相问,她摇了摇头道:“夫人,平姑娘伤势之严重得出乎我的意料,我竟没有发现,我有责任啊!”
“她到底怎么了?王医生,你要告诉我实话!”裴莹的心纠了起来,“她、她会死吗?”
“死倒不会。”王医生长叹一声,歉然地看着裴莹道:“她小腹上那一剑极可能刺穿了她的胎床,换而言之,她这一辈子都可能无法生育了。”
裴莹‘啊!’地一声捂住了嘴,呆住了,王医生又摇了摇头道:“她的伤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我父亲说,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感谢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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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医生走了,裴莹慢慢走回平平的房中,此刻平平已经醒了,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得十分虚弱,见裴莹进来,她低声歉然地说道:“大姐,对不起,刚来宫里我就给你们添麻烦了。”
裴莹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这个傻家伙,我怎么会觉得你麻烦呢?你快好起来吧!好起来嫁给你的张十八。”
平平轻轻摇了摇头,她声音很低弱,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大姐,其实我从来就不想嫁给他。”
“为什么?”裴莹有些惊讶地望着她,“难道你对他。。。。。。”
平平的眼睛忽然变得清澈无比,她仿佛在憧憬往日时光,嘴角微微翘起,一种醉心的笑意浮现在她脸上,“我一直在苦苦寻找从前的张十八,这么多年我才慢慢地懂了一个道理,其实他并没有变,他还是从前的张十八,我也没有变,我还是从前的平底锅,变的只是我们彼此的身份,为了得到他而嫁给他,却反而是失去了他,大姐,你懂我的意思吗?”
裴莹有些茫然,她无法理解平平的感悟,但她却明白了平平的决心,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了,他忽然想起王医生的话,有些怀疑平平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子才这样说,毕竟她也是医术世家出身,这时,裴莹心中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歉意,她咬着唇对平平道:“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平平的眼中忽然涌现出调皮的本色,她懒洋洋地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四肢体不勤、五谷不分,离开你们我还真不知以什么为生,所以我准备就赖在他身边,吃他的、喝他的,我想他一个大唐皇帝不会连我一个小女子都养不起吧!”
裴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拍了拍平平的手笑道:“不管怎么样,你首先是要将伤养好,好好休息吧!今天是第一天入宫,我还得去安排别人,哎!我的苦你也是体会不到的。”
裴莹又劝慰平平几句,安排好了伺候她的丫鬟,这才匆匆地去了别处,平平静静地趟在榻上,她好奇地打量着宫里的一切,这里摸摸、那里弄弄,一阵困意袭来,她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且说裴莹安顿好了平平,又跑去看望崔宁,崔宁稍微好些,一路上七八个丫鬟小心翼翼地照顾她,没有出什么问题,她刚刚吃了安胎补神的药,精神还算可以,但毕竟有身孕,而且身子虚弱,和裴莹说了一会儿便显得十分疲惫。
裴莹不敢多打扰她,将她安排好了,这才去看自己的儿子,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她忙碌了整整两个时辰,连晚饭都还没有顾得上吃。
由于裴莹等人的身份还没有明确下来,众人都暂时住在绫绮殿,这里是从前崔小芙作皇后时住的宫殿,也是一个完整而独立的建筑群,亭台楼阁、长廊宫殿有数百间之多,她随着朱光辉走了一圈,不觉有些转迷糊了。
“朱公公,陛下昨晚是怎么休息的?”忙来忙去裴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她竟将他忽略了,她心中一阵懊悔,赶紧在她没见到儿子之前问问他的情况,以减轻心中的内疚。
“陛下是我所见过的最勤政的皇帝,他一直批阅奏折到四。。。。。”朱光辉忽然觉得自己说漏嘴了,这不等于就是告诉主母自己没有将皇上照顾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