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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风很大, 山中树多,树叶如下雨般落下。
阿璃跟在白泽身后默不作声地走。白泽从离开丰都时就沉着脸,明显肚里有火气。他不说话, 她自然不去招惹他。跟着他,朝天山的山门走去。
风实在太大了, 即使她拿白泽当人肉盾牌也不顶事,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树叶干枯的锯齿部分刮的脸疼。
她只好低头缩着身子顶着风朝前走。须臾间, 风突然小了, 抽打在身上的叶子也都变得轻缓。她抬起头, 看到身前悬空着一道屏障, 挡住了大部分风。
白泽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拉过她的手试探脉搏,见鬼气只浮于皮肤表面, 轻轻松口气, “幸亏他还知道把白烛给你,不然你根本承受不了幽冥的阴气。”
阿璃忙道:“所以说季幽还是不错的,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凶呢?”
白泽将灵力沿着她的脉络输进去,“我和绯羽与烛龙的仇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阿璃,如果你的族人朋友甚至师父都因为烛龙而死, 你见了他还会和颜悦色吗?”
阿璃想起从白泽记忆里看到的事情, “如果你说的是祭坛的事, 白泽, 那条白龙是你吧?你跟季幽打架,也不一定是谁的尾巴扫到了祭坛。”
白泽专注地驱逐她身体上沾着的鬼气,嗓音淡淡,“不要只相信眼睛, 烛龙很小就被扔到冥荒是有原因的,祭坛因打斗而碎裂也是有原因的。但我答应了他,不把这些告诉你。其实你不必问绯羽,毕竟烛龙已经承诺再不见你了。既然危险远离了你,我也没必要真的把他扒个干净。”
阿璃想到临别时季幽死气沉沉,就像生命被一点点抽离。
“可你越这样,我就越想问绯羽啊。”
白泽放下她的左手,换另一只手,“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你不知道修仙者最忌讳的就是好奇心太重吗?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于此。”
阿璃心道,我又不是真的修仙者,就好像修仙能保住我的命似的。
白泽将鬼气彻底驱逐,又探进她的灵脉查看了一下,发现她其他地方没有受损,便道:“你想问也行,你去问了就知道你离鬼门关有多近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要让绯羽听出你去过幽冥,他比我还要恨烛龙。”
阿璃正在思索一会儿怎么跟绯羽开口,就听白泽突然道,“为什么烛龙会说替你寻了几万年的珍宝?你几万年前就见过他了?”
阿璃想都不想就回答,“忘记了。”
白泽顿时有些无语,“失忆是你的甩事大法吗?我的你不记得了,绯羽你也不记得了,烛龙你还是不记得。”
“真不记得了,”阿璃道,“你不信,我就赌咒给你看。”
白泽微扯唇角,伸手替她把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你拿自己赌咒,受伤的不是我吗?”他停了停又问,“就我们三个吗?你化作清风的时候,还招惹过谁?”
阿璃还是一句,“不记得了。”见白泽气笑,她忙补了一句,“真不记得了。除了你们,兴许还有很多人。”毕竟她捏了一千多个崽。按她玩游戏的习惯,除了一个固定大号,开十几个小号也是不多的。
白泽微微沉下眼,想到他不是她唯一陪伴过的人,就气到心疼。
阿璃寻思了一下道:“我其实也很纳闷,这时间线怎么拉的这么长?三百年我认识了你和绯羽,几万年前我认识了季幽。若是这样说,我认识季幽在你之前啊。”
白泽嗓音蓦地冷下来,“在我之前怎么了?”
见他吃醋隐隐有黑化的倾向,阿璃忙道,“没怎么,我就感慨一下。”
不过这个时间线确实挺奇妙的。明明白泽是大号,她最先玩的崽。但是时间线却这么靠后。她猜想,那个游戏都是从崽崽们的少年时期开始的。季幽从洪荒时期就没死过,他的少年期自然是从几万年前开始的。
而白泽中途陨落过一回,他的少年期就是从转世时开始。包括几千年前的千夜千咒和九年前的李洛,少年期不一样,时间线自然不一样。
至于绯羽,听说上古凤凰的青春期很长,所以随便切入都是绯羽的少年时期。
白泽垂眸不语地牵着她的手往山门走,以前他和小青梅是唯一的。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他从没想过阿璃还招惹过别的人。
“烛龙有道侣证吗?”
“没。”
白泽心头郁气消散了点,看来这个道侣证还是很稀有的,并不是随便发的。
快到山门时,阿璃快走几步想超过白泽抢先回去。白泽知道她不想让人看到他们在一起,遂慢下步伐配合她。
阿璃进了山门就立刻往莲山赶去。
进到小院,绯羽正在扫叶子,见她进来立刻直起身,微翘的瑞凤眼带出一点喜悦,“今天回来的好早,我以为你要在师兄那里待一天。”
“只是送个梨汤,怎么可能待一天呢?”
绯羽指了一下廊下的一个篮子,“我又去买了许多秋梨,明天还给师兄炖梨汤吧,他好点没,能下床走动了吗?”
阿璃心道,他好的不得了,都能捉奸了。绯羽也太单纯了,他肯炖梨汤,她都不好意思收了。
“明天不用炖了。绯羽,你知道烛龙吗?”她急不可耐地问。
绯羽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眸光发凉,“你问他做什么?”
阿璃流利地胡扯,“跟白泽偶尔说起了幽冥,但他一提到烛龙就不愿意讲,还说如果我实在想知道就去问你。”
绯羽语气不善,“他不愿意讲,难道我就愿意?”
阿璃坐在石凳上,双手撑着腮看他,嗓音幽幽,“都怪白泽,勾起人的好奇心便不说了。绯羽,这样好难受啊。”
绯羽见她不开心,抿抿唇在她旁边坐下,“若你实在难受,我讲给就是了。你知道点他的事也好,若是在丰都以外的地方碰到他,一定要离得他远远的。”
“为什么?”阿璃心中忍不住雀跃,绯羽一开口就是重点,她就想知道这个。
绯羽眼里露出一抹厌恶,“世间只有两条龙,一条白一条黑。烛龙降生的时候曾有上神预言他会为天界带来灾祸。黑色就是死亡的颜色,幽冥是黑色的,亡魂也是黑色的。”
“初始大家只以为他是颜色不太好,所以只是对他有些外观的不喜欢。但慢慢大家才知道,烛龙天生便是不祥,靠近他的人都会发生大小不一的灾祸。”
阿璃问:“真么样的灾祸?”
绯羽微微皱眉,“太多了,有的轻有的重。有的人只是点燃烛火就会碰倒灯座引发火灾。有的人刚转身便跌入废旧的猎坑被机关扎穿。或者好好的晴天突然下了雨,淋了雨就发病。总之,手或者其他裸露的部分,被烛龙碰到就会发生倒霉事。”
“那时他还很小,引发的灾祸不大。那位预言他的上神说,卦象显示,幽冥是烛龙的宿命之所。只要把他扔进去,没了食物,烛龙不久就会饿死。谁知他竟然活了下来,并且成长为一条健壮的龙。”
“烛龙将幽冥握在掌心的那天,他飞到天界将天捅了个窟窿。无数灵气开始下泄,如果那个窟窿不堵上,天界没有灵气,上神们便不能存活。最可气的是,他说把天捅窟窿是为了他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不知什么原因突然离开了幽冥,他尚未成年飞不出去,便将这气记在了天界头上。鬼知道他在幽冥哪来的未婚妻?”
阿璃眨了眨睫毛,没敢吭声。
绯羽接着道:“后来就是你在白泽记忆里看到的东西了。成年后的烛龙,不但实力成万倍增长,他给别人带来的倒霉劲儿也是上万倍。师兄化为白龙与他角斗在一起,也不知是谁的尾巴扫到了祭坛,将祭坛封印的上古厄运放了出来。”
“为了重新将祭坛封印,我师父率先做了活祭。但是他一个人根本不够,于是越来越多的上神跳下祭坛。我师兄走那天,活着的上神已经很少了,我哭着拽他的衣角让他别走。但师兄只是给我擦了擦泪,便朝祭坛走去了。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恨烛龙吗?他以一己之力毁了天界,带走了上百位天神。阿璃,谁碰他谁倒霉。你若见到他,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阿璃心道,怨不得白泽讥笑季幽不敢把她带到丰都以外的城市。也怨不得季幽送她回天山的时候一直跟在后面,连她一片衣角都没碰。
现在想来应该都是有规律的。季幽因为是幽都的王,他在幽都和丰都可以不受诅咒的约束,所以他敢在那里碰她。但听到要去长安,他立刻拒绝。万佛会那么多人,他根本不能保证不碰到她,所以他不敢去,怕给她带来灾祸。
阿璃见绯羽说完这些,便垂着眸不说话了。她知道绯羽一生气就是生闷气,想着哄他开心,便道,“再过三日是万佛会,我们去长安玩啊?”
绯羽抬起眼,“就我们俩吗?”
“当然啦。”
绯羽头顶冒出傲娇的小花,一片白色的花瓣变成了粉色,淡淡道:“那好吧。”
阿璃忍住笑意,绯羽也太可爱了,明明心里高兴,面上却要装出平静的样子。
绯羽不知头顶的小花已经出卖了他,他只知道自己实在太容易被阿璃哄高兴。明明前一刻还沉浸在回忆里生着闷气,下一刻她一说出去玩,心中烦闷顿时一扫而光。这么轻易就由气转开心,若被阿璃知道一定会笑话他。
但他真的很高兴啊,就像得到一座山的松子。只要和阿璃在一起,去哪儿他都高兴。
“宿主,”系统忍不住道,“你别忘了你还答应了李洛。”
“没事,万佛会有三天呢。我还多出一天可以再约一个幸运宝贝。”
“幸运宝贝是谁?”
“不知道,到时候看吧。”
绯羽说的事等于给了阿璃一颗定心丸,不出幽冥和丰都不就行了?怪不得季幽问她永远待在幽都行不行?真是小可怜,不敢把真话告她,怕被嫌弃。现在季幽一定独自一个人缩在角落,伤心地舔着他的龙爪。
但阿璃也不敢现在立刻就去找季幽。因为白泽会第一时间知道她又离开天山了。白天离开也就罢了,大晚上一定会引起怀疑。再者,她没有蜡烛根本到不了幽都。
阿璃垂着眸思考怎么去幽都,转头绯羽不见了,刚才还陪着她坐在庭院里呢。她站起来去找绯羽,走到房门时停下来。只见绯羽把小木匣找了出来,铺了一床的衣服,很认真地看着。
她忍不住笑出声,有什么好挑的,这不都是红色吗?
她走进去站在绯羽身边,跟他一起看。嗯,还是有点差别的,款式和花纹不一样。有的绣着流云,有的绣着鸟禽,只有一件有些特别,大面上什么花样都没有,只在袖口处绣了一个很丑的桃子。
“这个吧。”阿璃指了指桃子衣。
绯羽抿了抿唇,立刻有些不自在。
织女上神未陨落时,天天织各种布料,他的衣衫就是用这些布料做的。后来上神们陨落,就剩他一个人,也就无所谓穿什么衣服了。
再后来阿璃不告而别,他因为太过思念她,就给袖子上绣了一个桃子。
这么丑的桃子像被人踩了一脚。
绯羽敛了敛眸光,一挥手,衣衫都不见了,“还是穿我身上这件吧。”
阿璃歪头看他,绯羽就是太能隐藏情绪了。跟李洛不同,李洛是在皇家养成的习惯,深不可测才是他们的常态。而绯羽就是单纯不愿意表达,总是习惯把感情闷在心里。除非是吃醋的场合,那他不能忍。一般情况下,他能不说就不说,十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