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重燃星火(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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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罗上尉的拜访给闷热的办公室吹入了一点新鲜空气,但巴德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仍旧是在文山卷海中度过。

丝毫不夸张地说,巴德拯救了行将陷入混乱的铁峰郡军后勤体系。

随着铁峰郡军在步兵的基础上陆续组建正式的骑兵、炮兵、工程兵部队,旧有的「六人决议会直接管理一切」的体制日渐力不从心。

梅森不得不持续扩充「总指挥部」的规模,增加行政人员,以维持这支兼管民政的军队的日常运转。

于是乎,铁峰郡军的总指挥部越来越像是一间凌乱的书房,里面所有的物品都按照「使用者拿起来最顺手」的原则摆放。

当使用者[理查德·梅森]亲自坐镇时,外人眼中杂乱无章的书房对他来说反而有一种亲切的熟悉感,总指挥部自然能够高效、平稳地运行。

可是一旦脱离梅森的监督——就像眼下这样——温特斯和梅森各自领军驻守枫石城、阿尔忒弥斯,书房里的瓶瓶罐罐就难逃被打破的命运。

就管理而言,温特斯虽然是一位富有决断力的领导者——任何被放到他的书桌上的请示都会迅速得到批复——但前提条件是,温特斯的面前必须真的有一张书桌。

即,只有温特斯想工作的时候,他才会工作。而温特斯向来对于书面工作深恶痛绝。

叠加上官僚系统天然厌恶提问的惰性,于是被带到沃涅郡的文职人员选择把一切需要审核的文件送往枫石城,再等着梅森保民官把带着批复的文件发回来。

总指挥部的行政效率骤降至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

万幸,巴德的及时到来改变了一切。现在即使温特斯不想工作,巴德也会强迫他坐在办公桌后面。

账单、核算和请示再也不必送往枫石城,然后眼巴巴等着梅森保民官把批复发回。巴德无穷无尽地和温特斯讨论问题,让蒙塔涅保民官筋疲力尽。

与温特斯不同,巴德是一个勤勉的管理者。而有些时候,「决断力」正需要「勤勉」的鞭策。

……

送走莫罗上尉,巴德马不停蹄地回到办公室。

他拿走盖在书桌上的羊皮纸,继续起草关于「剥离军事决议会的民政权力」的方案。

短促的敲门声响起,得到许可后,安格鲁抬着装满文卷的编筐走进房间。

两人配合已久,不需要多说什么,安格鲁将文件分门别类放到巴德的案头,巴德也默契地从最靠近右手边的那一摞开始看起。

但是安格鲁却又从怀里单拿出三封信笺:「您需要先看一下这个。」

巴德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示意小马倌坐下:「谁的信?什么事?直接说吧。」

「这两封信分别来自老普利斯金先生、邵沙先生。」安格鲁将三封信依次放到桌上:「这封信则是以热沃丹总行会的名义寄出。」

巴德闻言,眉心微微蹙起。

安格鲁言简意赅地陈述:「三封信的内容大致相同,都是询问他们能否在阿尔忒弥斯、枫石城兑换我们的「金票」。」

巴德伸手拿起信笺,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

铁峰郡军名下的产业,无论是矿场、工场还是流民农场,目前都只能提供实物资源,无法创造利润。

又因战乱,新垦地行省的税基相较过去已经大大萎缩。铁峰郡军不得不主动减免税收,以给民众些许喘息空间。

所以截止到当下,铁峰郡军的主要收入来源仍旧是「夺取战利品」和「变卖战利品」。

其中,最大一笔收入来自特尔敦部的「贡献」。

这就导致铁峰郡军虽然账面上存在一笔巨款,但

其持有形式却是黄金,而非是日常使用的白银。

须知,在新垦地的集市上,莫说是黄金,就连足值的大银币用的都不多。农民之间的交易大多是以物易物,哪怕要买大件东西,也是用积攒的小银币和银角子支付。

铁峰郡军库房里那些重达一公斤的金条,虽然每一根都价值不菲,但却根本无法使用。

为了把金条变成可以花出去的「钱」,铁峰郡军与热沃丹的商人、庄园主和各行会进行了大额的金银兑换——用金条换取他们持有的银币。

来到沃涅郡以后,铁峰郡军又与阿尔忒弥斯的商人进行了一轮半强迫的金银兑换。

不过,比起惶恐不安、交易完成第一时间取走金条的阿尔忒弥斯商人,铁峰郡人对于「蒙塔涅阁下」表现出了高度信任。

明明交易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凭票兑换金条,不少铁峰郡商人却迟迟不把黄金从铁峰郡军的库房取走。

现在,巴德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

「倒是会占便宜!」巴德把信笺稳稳放回桌上,饶有兴致地问:「这是拿我们当不收保管费的金库、不抽汇金的银行?」

「不仅如此。」安格鲁递上几张已经兑现的票据:「已经不止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明明是签发给某家商行的「金票」,前来兑换的却是另一家商行。还有人来问,能不能把大额的「金票」像割肉那样分成一些更小额的「金票」。」

巴德聚精会神地听着,用眼神鼓励小马倌大胆说出想法。

安格鲁抓了抓下巴,犹豫不决地总结:「我觉得……他们好像在把金票当成人头券用。」

巴德检查了一遍已兑现金票上的签名,撑着额头陷入沉思。安格鲁坐在一旁,略显不安地摆弄着衣角。

「很有意思。」片刻后,巴德露出笑意,轻轻点着头:「如果情况是这样,我们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安格鲁终于也跟着放心地咧嘴笑了。

巴德把安格鲁拿来的信笺和金票装进一个纸袋,又仔细裁下一张纸片,简明扼要地写上几行字,撒上细沙,耐心等待墨水被吸干,然后将纸片也放进袋子里:「这件事需要和纳瓦雷女士商量,单独派一组传令兵,把这封信送回热沃丹。」

他把纸袋递给安格鲁:「越快越好。」

「是。」安格鲁笑着抬手敬礼,然后转身离开。

门被安格鲁带上,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巴德一个人。

他凝视着自己正在起草的关于拆分军政、民政的议案,不经意瞥了一眼桌上刚刚放着金票和信笺的位置,然后拿起裁纸刀,摇着头把已经写好的部分裁了下来,收进了抽屉。

当他做一切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得到许可后,安格鲁探了个头进来:「保民官,又有战俘的家属求见——这次是叶尼根商行的安瓦尔·法耶卡先生做的担保。」

巴德闻言,从另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本花名册。名册的硬皮封面上刻着的却不是铁峰郡军的飞翼狮,而是新垦地军团的标志,标志下面还带着沃涅郡驻屯所的缩写。

「姓什么?」巴德打开名册。

「姓马季雅。」安格鲁笑着回答:「马季雅·帕尔。」

……

登上逼仄的楼梯,挤过摆满书桌的走廊,老马季雅和小儿子来到原本属于杉德尔少校的办公室前。

路过的文员谁也不打眼看他们,每个人都在忙着手头的事情,对于格格不入的两人视若无睹。

隐藏在这种冷漠背后的是蔑视还是怜悯,老马季雅不得而知,或许二者都有。

「请进。」

劳尔年纪差不多大的「叛军」军官替他们推开房门,「巴德保民官」的办公室出现在老马季雅眼前。

比起查验访客身份时的繁琐流程,「保民官」办公室的陈设反倒出人意料的简约。

办公室里弥漫着新鲜松木特有的气味,除了那张漂亮的桃花心木办公桌,杉德尔少校在位时的各种装饰品都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占满四面墙壁的档案柜。

临时赶制的档案柜连漆都没有刷,钉头就裸漏在表面,毫无美观性可言。但它实用、坚固,平凡中蕴藏着一种粗砺的力量感。

老马季雅的心不自觉揪了起来。

「保民官」邀请马季雅父子二人落座,不等气氛变得沉重,主动询问:「你们此行前来,是希望我可以释放马季雅·帕尔?」

谈话中,先开口的人往往是更加被动的一方。老马季雅原以为对方会给他一记下马威,可是「保民官」的态度却格外平易近人。

然而听到对方开门见山的问题,老马季雅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扶着膝盖,谦卑地回答:「阁下,我希望能够赎回马季雅·帕尔。」

果然,对方干净利落地回绝了老马季雅的请求:「我不能答应你。」

老马季雅恭敬地点头。

「阿尔忒弥斯的绅士们都说,我们扣留沃涅郡的委任军官,是把他们当成人质。既然你亲自来见我,那我也应该向你说明……」保民官语出惊人:「没错,他们就是人质。扣住他们当人质,你们才会来;扣住他们当人质,其他人才不会跑。」

老马季雅一时失神,恭顺的伪装也随之脱落,他下意识皱起眉头,不解地看向保民官。

坐在老马季雅身旁的劳尔则已经按捺不住怒火,攥着拳头,讽刺地问:「官军也抓平民当人质?」

保民官感兴趣地打量着小马季雅:「不是叛军?」

劳尔语塞。

「马季雅先生,小马季雅先生,我们当然知道你们是如何看待我们的。」保民官起身走向右手边的档案柜,从中间的格子里拣出一本厚重的典册:「你们把我们当成洪水、暴风、干旱,你们把我们当成某种自然灾害,无法抗衡,但是终究会过去。等到一切恢复如常,你们就可以重新按照过去的方式生活。」

劳尔哑口无言,老马季雅也沉默不语。

「正是因为如此。」保民官把典册轻轻放到桌上,小心地打开封章,一遍翻页、一遍询问:「马季雅先生,你有多少顷土地?」

「我们……」老马季雅斟酌词句:「只是过的比较富足。」

保民官在典册中找到了答案:「马季雅先生,你名下登记在册的土地四百二十二顷,其中三分之二是耕地,剩下三分之一是山地——包括上面的森林。在橡树镇,你是最富有的庄园主。」

「这不算什么。」老马季雅卑微地回答:「在您的权威面前。」

「和辽阔的新垦地相比,区区四百顷当然不算什么;和已经开垦出的土地相比,你的庄园也不算什么。」保民官重重扣上典册:「但是把你、你的邻居、你的朋友——把你们所有人的土地累加起来,你们所占有的耕地已经超过了沃涅郡所有耕地的七成。」

保民官把典册送回档案架,像是在随口提问:「不觉得很有意思吗?马季雅先生,铁峰郡比沃涅郡要穷得多,沃涅郡的自耕农和佃农占有的财富却比铁峰郡少。」

老马季雅艰难地问:「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阁下。」

「不必琢磨我在说什么,说说你吧。」保民官回到座位,又打开另一本名册:「你为什么要给儿子捐官?马季雅先生。」

「当然是为了当官。」劳尔在心里大吼。被当面揭破伤疤,马

季雅·劳尔又气愤又窘迫,老马季雅也说不出话来。

保民官似乎不想浪费时间,他直接给出了答案,而且这个答案比马季雅父子二人的所思所想更加深刻:「因为你们都是政治贱民。」

劳尔猛地抬起头,「你说谁是贱民」的怒吼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他的手腕却被父亲攥住,制止了他的爆发。

老马季雅看着儿子,轻轻摇了摇头。

「别误会,在新垦地行省唯一的强权——新垦地军团面前,所有人都是贱民。」保民官血淋淋地剖开新垦地行省给老马季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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