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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晞转头看她,一如既往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声线:“是有点不开心,还没把大荒逛完就得回去了。”
说的是真话?他心里好像没在笑。
令狐蓁蓁走到他身边,也盯着结冰的池塘发愣,过了片刻,忽听他低声问:“倘若这趟真被带去太上脉,算不算是你第一次去中土?”
“算。”
他眯了眯眼睛:“真的?”
还有假的不成。她点头。
他忽然低头凑过来,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近,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莫名竟有些料峭寒意。
“你看着我。”秦晞声音很低,“是第一次去中土?”
“是。”令狐蓁蓁无比坦然,还有点嫌烦,“你再问,我就要收问询费了。”
问询费?
虽然只隔了一天,秦晞却有种久违了的感觉,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再问最后一个。你的龙群飞刃……是你大伯教的?他也会?”
他觉着自己像是吊在一根丝线上,莫名怀揣着最后一丁点儿希望不肯放。
可她的回答一刀切断了丝线:“大伯不会,他说过这个飞刃只有我会,其他人都学不了。”
是吗?只有她。
秦晞吸了口气,返身便走,一面悠然道:“正好无事,我给你讲个中土的神明典故,想听吗?”
哦,好。
令狐蓁蓁迈开脚步跟着他,便听他说道:“传说上古有个叫盘的神,后来他死了。”
如果这叫讲解典故,她觉着自己可以给他从早讲到晚,把大荒介绍个遍,也不要钱。
“他死后整个躯体化为山川湖海天地灵气,只留下一根头发丝,若是知晓传承之法的有缘者,可以用它更改规则因果。”
见她有听没懂,秦晞好心解释:“譬如我看这满地枯叶不顺眼,我要让秋天再不掉落叶,那么明日起,世间的树都永不落叶,任何人都会觉得理所应当。”
令狐蓁蓁听懵了,还能有这种东西?这整个世间不就是个泥球任由搓揉?
“但那是神明才能做到的事。”看出她在想什么,秦晞拨了拨头发,“若是我这般修为的修士——把你从小师妹变成仇人,这样已是极限。”
说罢,他轻轻笑了起来。
她莫名听出点趣味:“是真的有这根头发丝吗?”
秦晞道:“中土有无数神物,一个盘神丝不算什么,有缘者可以持有神物,在仙门内并不算很稀奇。”
“有缘者?”
“与神物无缘者,视而不见,触之不觉,只有寥寥无几的有缘者才能持有。缘分如何,只能一点点摸索,且大多苛刻而匪夷所思。可即便满足了缘分,没有传承之法毫无准备地持有神物,也只能带来祸害而已。”
她简直听得津津有味:“什么祸害?”
秦晞微微一笑:“就比如这盘神丝,百多年前才被发现,无人知晓传承之法,被一个修士无意持有,却在大荒引发山崩地裂,就此爆发百年前中土仙门与大荒一战。”
原来百年前大战还有这么个原因。
“大战后,最厉害的仙门首领们耗费数十年才堪堪摸索出一套传承之法,但不知什么缘故,他们没有公诸于世,中土也因此引发过许多血腥斗争。”
令狐蓁蓁已听得入神:“那后来有人得到吗?”
秦晞淡然道:“盘神丝飘游无定,直到这几年,才有传闻提到它出现在东海一带,被毫无准备的有缘者无意持有,引发过一场巨大海啸。”
他似是走烦了,返身进了池塘边一座僻静凉亭,唤来风势吹干净浮灰,往栏杆上一靠,又道:“这种时候,就需要习过传承之法的有缘修士去抢夺了。”
令狐蓁蓁支颐盯着他,问得好奇:“你知道这么多,是不是有缘者?你去抢了吗?”
秦晞偏头也看她:“你就真信我的话?万一我都是胡扯?”
啊?胡扯的吗?她端详他片刻:“不像胡扯。”
明明一开始根本听不出真话假话,想是在外面走动多了,接触的人多了,倒是越来越聪明,对情绪的判断也越来越敏锐。
其实她这个问题问得好,是不是有缘者?有没有抢夺?
当然是,他从东海取到盘神丝,回中土便遭遇了那场诡异的刺杀,而放出飞刃刺穿他心口、夺走盘神丝的人,正站在身边用琥珀色的眼珠盯着自己看,犹如听故事。
秦晞不禁又想起昨天赶到重阴山,第一眼望见龙群飞刃时的震惊。
三寸飞刃,只有寻常飞刃一半长,莹润透明,因附着了施术者的念头,快到近乎可怕的地步。
与大半年前那个残月如钩的深夜一样,一样的奇异呼啸,一样的飞刃。
他甚至说不好那一刻的心情,恍然?惊疑?后怕?愤怒?痛恨?
堂堂太上一脉的修士,竟被个大荒人一路骗着,她究竟怎么做到的?毫无修行气息,眼神无比直率,他实不能相信世间有人可伪装至此地步。
秦晞揉了揉额角,现在,他已可以冷静地回顾整件事了。
令狐羽当年在中土囚禁无数男女逼迫他们怀孕生子,看似匪夷所思,可现在他明白,他是试图打造一个能持有盘神丝的有缘者。最后只怕也不是逃往大荒,而是目的明确地选中了南荒帝的宠妃作为母体——孤莲托生,他是想把自己弄成有缘者,实在厉害。
长钜谷和云雨山那些石屋墙壁上的羽毛印记,当时只觉眼熟,他如今才明白那是令狐羽的印记。
当年令狐羽拐跑南荒帝宠妃,从南之荒逃到西之荒,足逃了三年,石屋必然是逃亡途中所建。听说他们最后在定云城被南荒帝追上,双双死于城外荒山。
南西二荒,深谷为陵。至定云,思女无后——谶文不是幌子,而是令狐蓁蓁的身世简略,是她父母的经历。
谶文是告诉他,神物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