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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依依听见这消息的时候, 心里是又疑惑又兴奋。
昨儿发生那么大的事情, 原本以为去不了的, 没想……她眯了眯眼睛,赶紧挑了件嫩黄色的上裳,又配了件能压住场子的月白色裙子, 挽了双髻, 急急忙忙到了齐太君屋里。
齐太君看了她的打扮,微微点了点头, 道:“宫里皇祖太妃的生辰,我们每年都要进去送贺礼的,再陪她说说话, 她一个人在宫里没有家人陪着, 所以无论出了什么事儿, 这一天都不能耽误了。”
陶依依低声应了声是, 陪着瑛絮搀着齐太君一起上了马车。
齐太君身边两个得力的嬷嬷,一个方妈妈已经被将军抓走了, 一个黄妈妈受了惊吓,况且齐太君一看见她就能想起方妈妈来,进而便是昨天屈辱的场景, 索性连她也不叫进来了。
上了马车, 齐太君闭目养神, 瑛絮跪在地上给她捶腿,陶依依虽半低着头看着很是温顺,只是眼神却不住的往齐太君身上瞄。
太奢华了, 太有气势了,她也要这样一身衣裳!
超品的国公夫人,头上带的是金冠,两边各有一珠翠翟,口里衔着宝珠。
身上穿着大红色绣着缠枝花纹的褙子,霞帔下头坠着两颗金镶玉的珠子。
领口的扣子,是雕刻着翟鸟的金扣,中间有一颗大大的红色宝石。
齐太君咳嗽了一声,似要张开眼来,陶依依一忙低下头去,掩饰了自己灼热的眼神。
马车不一会就到了西华门,陶依依扶着齐太君下了马车,又往里递了牌子,静静的等在了门口。
不一会,里头匆匆出来一个小太监,道:“您二位跟我来。”
虽然用了您,不过齐太君一点不敢怠慢,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就递了过去。
小太监接了银票却什么话都没说。
她们从西华门进来,宫里也没有她们做轿子的份儿,只能跟在太监后头一步步走过去。
陶依依还算好,齐太君毕竟年纪大了,头上的那冠看着耀眼夺目,实际沉的要死,很快便跟不上了。
齐太君咳嗽了一声,问道:“你上回进来也走的这条路?”
陶依依嗯了一声,“方才那个拐角转弯的。”
前头的小太监忽然就放慢了脚步。
陶依依这才明白齐太君是什么意思,前头那个拐角转过去就是慈宁宫,这是拿了太后来说事儿。
几人继续往前走。
皇祖太妃住在慈宁宫的后头,因为辈分不一样,一个人就占了一个院子,地方到很是宽敞,只是冷冷清清的,空气里也弥散着檀香的味道。
小太监将她们带到便离开了。
里头出来个看着四十出头的宫女,迎着她们进去,陶依依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
宝相宫。
只是进去之后,这宫女却没将她们引到正殿,而是去了前院的厢房,上的茶水也是清清的几乎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齐太君不说话,陶依依自然也是不敢说的。
她眼神也不敢乱瞄,能看见的不过是手上这茶杯,下头坐的椅子,还有脚下踩着的这一块地毯而已。
都是好东西。
茶杯虽是素白色什么装饰都没有,却薄如蝉翼,拿在手里温润如玉,对着光一看,杯壁上有几处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加的透亮,阳光透过这些地方,在水杯里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梅图案,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椅子坐着上就有种厚重感,陶依依指尖轻轻去敲了敲,多半是紫檀,还有这地毯——
方才那宫女已经扶了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进来。
陶依依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便深深地低下头去。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裳,上头用银丝不知道绣了什么花纹,头上不过是些素银的首饰,身材瘦削,背却挺得直直的,很是端庄大气。
齐太君急忙站起身来,深深地行礼,“皇祖太妃。”
皇祖太妃的声音淡淡的,“这么客气做什么?说起来若是在寻常人家,我还得叫你一声嫂嫂呢。”
齐太君不敢,又急忙推辞。
皇祖太妃的视线落在陶依依身上,道:“这又是哪个?十三娘?”
陶依依脸上有点烫。
齐太君笑道:“她是娟儿的女儿,来投亲的,我跟她很是投缘,小名儿叫依依。”又对陶依依叫:“叫一声姑姥姥。”
陶依依急忙下拜。
皇祖太妃嗯了一声,不慌不忙坐了首座,又叫她们两个坐下,“今年来的早。”
“我年纪也大了,趁着这两日还不太热,若是真等到了三伏天,怕是不好出门了。”
皇祖太妃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齐太君又笑了笑道:“她小姑娘家的,怕是坐不住,你去院子里看看景儿,我跟你姑姥姥说说话。”
皇祖太妃头一偏,她身边那个宫女就冲着陶依依微微屈膝,“姑娘随我来。”
直到出了门口,陶依依这一才觉得她能喘过来气了。
一向说一不二的齐太君在皇祖太妃面前得陪着笑脸,得揣摩着她的意思说话。
还有皇祖太妃方才那声淡淡的嗯,云淡风轻却又夹杂着蔑视一切的味道,她……她也要做——
“我带姑娘去花园子里走走。”宫女平淡着一张脸道。
陶依依小声道:“都听您的。”这时候她纵是有千般想法,可是最后表现出来的,也只有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
宫女带着她去了慈宁宫的小花园,落后在她身后半个身位,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绕着小石子儿铺就的小路走着。
陶依依眼睛里看的是景儿,心里想的却是里头那位皇祖太妃,还有……还有这皇宫。
皇宫里头两个花园,大的是御花园,小的是慈宁宫小花园,可是就这小花园,也比国公府的那个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还有这里头的一花一草,一山一石,好些陶依依连见都没有见过。
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手轻轻的从那艳粉色的花朵上抚了过去。
在平兴镇的时候她日子过得不好,什么叫做好日子全靠着母亲当日的诉说,到了国公府之后才知道千金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是进了这皇宫……
看了不过一个孀居多年的皇祖太妃……单单那一个茶杯,就能把国公府里头那些掐金丝又镶银的珐琅瓷器比下去,宫里的日子又比国公府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屋里没了外人,皇祖太妃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翘起的嘴角,含着淡淡的讽刺。
齐太君从宽大的袖口里头掏出个小木盒子来,放在了桌上。
打开里头是一叠银票,不过压在最上头的,却是今天早上才送到他们府里的状纸。
皇祖太妃看了一眼,脸色略变了变,道:“怎么国公府连这个都压不下来了?”
齐太君忙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不过却隐瞒了许多信息。
比方睿王爷把大老爷打了一顿,紧接着廖将军又把大老爷打了一顿,又或者他们府上的大门被拆了。
“……送去王爷府的路上,被廖将军给撞上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告我们……”
皇祖太妃冷笑了一声,“你这爱给人送姑娘的毛病还没改。”
齐太君一愣,下意识解释道:“是老大的主意。”
“那也是你教的!”皇祖太妃冷冷道:“当年若不是你出的主意,我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她甩了甩袖子,“叫我哥哥把我送给重病的英宗皇帝冲喜,哼,你也真是想得出来。冲喜?当了皇后那才叫冲喜呢!”
骤然被人揭短,齐太君脸色不太好,半晌才小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况且……也就苦了那么两年,后来就好了。”
皇祖太妃一巴掌啪在了桌上,道:“那也是我自己挣来的!英宗驾崩,没生育的皇妃们全部要送去家庙,况且我这个连身子都没破的妃子?那会儿你们做什么去了!除了我自己,你们谁也靠不住!”
齐太君急忙垂首行礼,只是每年进来她都来这么一场,齐太君表面上虽然诚惶诚恐的,要说怕还真不怎么怕。
皇祖太妃发了一顿脾气,看也不看那厚厚一摞银票,伸手在那状纸上头敲了两下。
忽然眉头一皱,“是那个前些日子告御状的?陶家的丫鬟?”
齐太君听她这语气,喜上眉梢,急忙道:“正是那人。”
皇祖太妃冷笑一声,“她把太后气得半死,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齐太君越发的欣喜了。
皇祖太妃喝了杯茶,道:“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他好歹叫我一声姑姑,我总不能不管他。明儿你叫他放心的去,有我在呢。”
齐太君急忙行礼,有这句话就够了!
她这个小姑……原先在家里看不出来,可是进宫之后……先是嫔,英宗死了原本要送去家庙的,可是也不知道她跟当时的皇后怎么说的,就这么留在了宫里,升了太妃。
熬死先帝之后,又从太妃变成了皇祖太妃,真是……齐太君心想,若是早知道她有这个手腕,当年就该再留她两年献给先帝的,指不定就没现在的太后什么事儿了。
“麦冬。”皇祖太妃叫了一声,原本站在门口那宫女进来。
“送国公夫人出去。”
齐太君急忙站起身来,皇祖太妃又道:“甘草想必带她去小花园了,你也不必再带她来给我磕头了,直接出去便是,我还要念经。”
齐太君达到目的自然也是不愿意久留的,又说了两句保重身体,我们一家人日日思念你之类的废话,这才跟着宫女出去。
等到屋里没人,皇祖太妃看了看那一摞银票。
五万两。
她嘴角微微翘了翘,“你借我的名儿,我借你的银子,谁也不欠谁的——”说完这话她忽然愣了愣,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你们欠我的!”
齐太君在花园里找到了陶依依,听见不用再去给皇祖太妃道别了,陶依依脸上有点失落,只是对上齐太君警惕的眼神,陶依依急忙道:“我觉得这位姑姥姥方才微笑的样子,有点像我娘。”
她母亲嫁出去都十五年了,齐太君哪儿还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当下点了点头,也叹息一声,“唉,要是你娘还在就好了。”
陶依依上前搀了齐太君的胳膊,“有我陪着您。”
齐太君摸了摸她的头,“咱们好好过。”
祖孙两个依偎在了一起。
前头带路的麦冬嘴角翘了翘,这一家子人……连她都听出来言不由衷了,这两个居然就能这么做戏下去——真是恶心!
只是她们走出慈宁宫这一片的时候,刚想拐上出宫的大路,却被前头的太监拦住了。
“廖将军进宫了。”
麦冬停住了脚步,回头道:“我们等一等。”
齐太君跟陶依依自然是听见了,两人的脸色又有不同。
等了不过片刻,就见前头两排侍卫开道,后头跟着两个太监,再往后……一身戎装的不正是廖将军?
只是这会儿的廖将军跟她昨天听说的那个……又不一样了。
陶依依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大健壮,又一身正气的男人。
她长这么大……陶行还是个孩子,胳膊几乎跟她一边粗;谢伯伯老的直不起腰,平兴镇里头……就是县令也没有他这么有威严。
到了京城,国公府里头……她三个舅舅,去掉什么侯爷的头衔……那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是!
廖将军很快就不见了,守着路的太监让开,下意识又很是羡慕的说了一句,“在宫里当差这么些年,从来没见廖将军这样的——这才是男人!”
旁边的太监笑了一声,看了看他下边,道:“你也知道什么是男人?”
这两个太监走了,麦冬带着她们走上大路,陶依依却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
罗妈妈带着个半大不小的布包到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