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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氏索性一条道走到黑,又想着得问出来婆母是怎么想的,不然这两个孩子进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
“这……”严氏半真半假的劝道:“这万一惹祸上身……”
齐太君淡淡一笑,道:“通敌卖国……其罪当诛不假,可是换个角度来说,咱们也可以是大义灭亲啊。”
妯娌两个都愣住了。
齐太君又道:“万一他没通敌卖国……我那好外孙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就是秀才了,他才十三岁,她可别想再要回去了。”
齐太君看着两个儿媳妇震惊的表情满意极了,又道:“门子还说了,那丫鬟投信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另一封信来,是给礼部天官的。”
“老太君英明。”
齐太君笑了两声,被她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搀扶着回了内室。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玖荷便被依依推醒了。
“你怎么还睡得着?今儿要去国公府了,总不好叫外祖母的人等着吧!”
玖荷翻身坐起,看见依依衣裳都穿好了。
这一路上依依可没少摆架子,每天早上不叫上三五次是肯定不会好好起床的,还有明里暗里的指使人,什么早上叫她给穿衣裳,穿鞋子,吃饭的时候也要叫她给盛饭递碗夹菜,就连陶行也没少被她使唤。
这么早起来,连衣裳鞋子都不叫玖荷伺候了,她是真的迫不及待想去国公府了,只是国公府的日子……八成是没有她期望的那么美好。
玖荷也不是拖延的人,况且日子一天天过去,陶大人的情况一天天危机,她得看着陶大人的这一对子女安顿好了,才能放心大胆的去告御状。
“我在京里再住两天。”趁着依依跟陶行姐弟两个去里头整理东西说话的机会,陶渝跟玖荷道:“等你们安顿好了再走。”
玖荷点头道谢,虽然没明说,不过她心里也想有他在外头,她也算是有个理由好出门。
玖荷又回想起她上辈子在富贵人家当差的经历,说起来前头那一位刑部的官员最多算是小富,家里下人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后头去了将军府才是真的大户人家。
光厨房里头就不下十个人了。
这定国公府上,单看宅院似乎也没有比将军小多少,他们府上的人也必定不会少。
玖荷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直到依依出来打断了她。
“你去下头迎一迎,别叫他们找错了地方。”
“客栈的人都知道。”
没等玖荷开口,陶渝挑了挑眼皮子,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昨天吃饭的时候你先是跟小二说了一遍,明儿有国公府的人来接你,等吃完饭换了个小二来收碗筷,你又说了一遍,然后又是来送水的——”
依依脸上已经涨红了。
陶行很是尴尬的扯了扯陶渝的袖子。
陶渝叹了口气,后头半句话没说出来,不过看见屋里众人的神色,特别是依依的脸色,玖荷也能想象的出来她在算什么。
今天早上送早饭的,还有收碗的,前前后后加起来她跟不下五个店小二都说过。
依依忽的一下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东西收拾好没有。”转身便回了里屋。
陶渝叹了口气,对玖荷道:“这些年去送东西,看她知书达理的,很是安静的一个小姑娘,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真是——”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看着玖荷很是担心,“你这日子不好过啊。”
这次就连陶行都不好说她是因为担心父亲,才心智失常了。
玖荷这会心里已经逐渐被伸冤还有告御状填满了,当下淡淡道:“国公府里是她的亲外祖母,又有一大堆表姐妹,又是高门子弟,想必会教她的。”
只是这教的方式可能不那么愉快罢了。
陶行在一边听着,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玖荷看着依旧这么绵软的少爷,又想着里屋的小姐。当初老夫人说这两个孩子一直跟在齐氏身边,她也没太过留心,等到齐氏死了,她才发现这两个孩子是完全长歪了。
这两年虽然有老夫人教导,但是少爷依旧是耳根子跟性子一样的软,不过好在本性善良。
小姐……她原本还至少能维持一个表面上大肚祥和的假象,可是随着她年纪一天天大了起来,性子越发的急躁,连装都不肯下功夫了。
咚咚咚!
门忽然被敲响了,外头还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国公府的下人来问,这儿可是陶家的人?”
依依一下子从里屋蹿了出来,见人都看她,忽然深吸了一口了,缓缓踱步到桌边坐下,淡淡道:“去看看是谁。”
见她这个样子,陶渝目瞪口呆,玖荷却不知道怎么忽然放了心下来。她担心的不是依依对她冷言冷语,又或者讽刺等等,她担心的是依依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收敛。
现在这样子……至少能在国公府过的舒服一点。
陶渝去开了门,小二身后跟着四个中年的婆子,两鬓已经花白,不过头发梳的是一丝不苟,虽然是夏天,但是身上的衣裳平平整整,一看就让人生出点敬畏来。
领头的那婆子一看见依依便笑了出来,“这一位必定是表姑娘了!”她上前两步,屈膝行礼,“真的是跟当年姑奶奶嫁出去的时候一个模样!”
依依眼圈红了红,道:“可惜母亲不能一同来。”
那婆子忙道:“瞧我,一见面就勾起姑娘的伤心事儿了,都是我的错儿!”那婆子说完,半真半假在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
后头又有个婆子上前半步,也是先行过礼才开口说话,“趁着日头还没起来,赶紧请表少爷还有表姑娘回府,老太君还等着呢。”
为首的婆子又笑了笑,转脸又对陶行道:“看见您就想起当初姑爷来咱们家提亲的场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纵是玖荷已经很是了解京城勋贵圈里这个浮夸风,但是听见她跟不要命似的往外倒话,难免还是有些不适应。
更别说是从民风淳朴的平兴镇出来的陶渝跟陶行两个了,陶行低着头又不敢看人了,陶渝更是愣在那儿,虽然不是夸他,但是他也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为首的婆子笑了笑,稍稍侧了侧头,那两个跟在她身后一直没出声的婆子立即上前拿了桌上的几个小包裹。
“请少爷还有姑娘移步。”为首的婆子笑眯眯说了一声。
依依深吸了一口气,头一个站了起来,回头看了陶行一眼,道:“走吧。”
该说的跟陶渝都已经说过了,玖荷给他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的跟在了陶行身后,一起下了楼。
国公府派了两顶轿子过来,陶行跟依依分别上了轿子。
依依是连头也没回一下,倒是陶行心里紧张,脸上也紧张,上轿子之前不由得回头看了玖荷一眼。
玖荷微微点了点头,陶行这才上去。
为首的婆子就在一边看着,当下等到轿子起来,走到玖荷身边,客气道:“要照顾少爷姑娘,你这一路辛苦了。”
玖荷笑道:“不辛苦。”又问:“妈妈该怎么称呼?”
这婆子道:“你叫我一声黄妈妈便是。”
玖荷点了点头,黄妈妈一时半会倒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来玖荷的态度太过坦然,二来——
其实黄妈妈原先是想给她来个下马威的,让她知道国公府的嬷嬷不好惹。上来说的就是京城的官话,她们原先用这个捉弄人一捉弄一个准儿,特别是小地方来的人,有些还能当场结巴到说不出话来。
但是玖荷不一样,脸上一笑也跟她说起来官话,尤其是“称呼”这两个字后头的轻音,就是在京城土生土长的人说的也没她这么地道。
也不知道这丫鬟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黄妈妈想起当年那两个婆子回来说过的话,卖身的丫鬟都能有这个气派了?
只是试探还是要试探的,黄妈妈道:“你跟我说说少爷姑娘都爱吃什么?老太君专门吩咐了,今儿中午要紧着他们两个的口味做,你是不知道,国公府的厨房是全京城里头最讲究的一个,八大菜系的厨子都有,想吃什么都能做!”
黄妈妈一边说,一边隐晦的看着玖荷,这几个都是小地方来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虽然天天吃菜,可是哪儿有什么菜系呢?
一家子加起来下仆跟主子一样多,说他们吃的是家常菜都抬举他们了。
玖荷如何听不出来她不怀好意,道:“大夏天的倒是吃不了什么大菜,平常里这个时候,家里都是拌些三七苗,或者小黄瓜苗之类的,稍稍放些醋再拌些麻油,倒也清爽可口。”
说到醋黄妈妈也有点反应,不过还是故意又问了一句,“这又是什么菜?哪个菜系的?怎么从来没听家里的厨子说过?”
玖荷在京城里头待惯了的人,脸上一点窘迫都没有,笑道:“要是这个做不了,来点珍珠翡翠白玉汤也成?”
她这是听出来了?
这汤说白了就是剩菜剩饭一锅烩,再怎么用上好的米,只取菠菜最里头的嫩丫子,哪怕用上高汤去配它,它的来历就是剩菜剩饭。
不过是因为被当年还没发家的太-祖高皇帝吃了,这才有了个如此文雅的名字,又跻身上了宫宴。
但是说到底,这汤……就是剩菜泡饭。
黄妈妈心惊,下意识看了她一眼,看着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笑起来嘴角还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也叫人生不出什么恶感来,只是到现在言语里一点亏都没吃。
陶家这个丫鬟不简单!
怪不得那一位老夫人敢让她一个人带着这两位少爷姑娘住进国公府来!
黄妈妈试探了两次,倒也不多说什么了,只一路介绍着国公府的邻居,但是看着玖荷面色如常,她又觉得这丫鬟怕不是没听懂吧。
这一路的达官显贵,许多官名连听都没听过,黄妈妈索性抛了官名,只给她说品级。
玖荷连皇帝都见过了,还是以那样一种方式,听了这些是一点波澜都没有,黄妈妈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过轿子里头两个人倒是一字不落都听在了耳朵里,当然两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依依是越发的觉得这一趟来,她死也不要再回去那破镇子了!
瞧瞧她们原先在平兴镇,左邻右舍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一边是镇上的商户,另一边是个只有两三百亩地的小地主。
再听听她外祖母家里,她外祖母家里是定国公府,旁边是安国公,这两座国公府就占了整整一条街,旁边都是什么王爷公主之流,这跟原来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了!
陶行这会还是有点紧张,不过听见玖荷脆生生的声音时不时的说两句话,紧张是紧张,不过却不像一开始那样的胆怯了,也能分出几分心思来听听这些邻居。
玖荷一边听着黄妈妈的炫耀,一边却想这一片都是开国头上那一两位皇帝封赏下来的,传了这许多代,大部分家里都没落的只剩下个空壳子了。
国公府也不例外。
玖荷又听见几个上辈子全京城都很有名气的纨绔子弟,一方面有点担心,一方面却越发的坚定要尽早救出陶大人!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国公府。
轿子停了下来,黄妈妈看着国公府的门匾,很是骄傲的跟玖荷道:“这上头定国公三个大字是高祖皇帝的笔迹,专门叫礼部做的金字牌匾,整个京城有这等牌匾的一共只有四家!光这三个金字儿,每年就得好几十两金子维护呢。”
依依掀开帘子瞧了一眼。
黄妈妈忙道:“好我的姑娘,这儿可是京城,在自己家门口没什么,若是出去了可不敢把帘子掀得这么开,叫人瞧见了多不好。”
“妈妈说的是。”依依温温柔柔的,连说话声音都放小了,不过放下帘子之前还是抽空狠狠瞪了玖荷一眼。
叫你不给我买斗篷还有帽帷!
玖荷淡淡一笑,一句话没说。
国公府的侧门很快的打开了,黄妈妈上前跟在依依的轿子旁边,一边走一边道:“这京里的规矩跟外头有些不同。您外祖母家里是国公府,不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只有一扇大门,国公府的正门除非是迎亲又或者陛下来了才开的,除此之外,日常进出的一切都是侧门。”
说着她又笑了两声,“我们这等下人是走角门的,今儿托了姑娘的福气,也走一走侧门。”
玖荷心想这就开始了,前两年那两个嬷嬷,特别是在陶家已经十几年的常嬷嬷,肯定是事无巨细把能说的都说了,不然他们也不会抓着小姐就这么一个劲儿的说。
他们对少爷小姐的脾气了解的一清二楚,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知道少爷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主意,拿捏住了小姐,有她在一边劝着,少爷不管怎么样都翻不出去了。
轿子一路抬到了二门上。
黄妈妈上前扶了依依下轿,原本这一路已经很是大方而且敢说敢做的依依,现如今又成了个柔弱小姐的模样。
玖荷站在陶行身侧,陶行见她站得笔直,不由得也挺了挺胸脯,叹了一声,“这便是外祖家里了。”
黄妈妈回头笑道:“正是,定国公齐家,也是您的外祖母家里。”
二门里头出来个打扮要比黄妈妈更加精致的婆子,急匆匆奔了出来,一看见他们便是一脸的笑意,“可总算是来了,老太君都等了一个早上了。”
黄妈妈迎了上去,笑道:“都赖我,想着姑娘跟少爷第一次来京城,没叫走太快,又说了说些风土人情。”
玖荷嘴角翘了翘,她俩这般旁若无人的一问一答,她倒是不觉得什么,不过看着那边依依已经有点手足无措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出来这是下马威,还是更加自卑自己的出身。
玖荷轻轻咳了一声,小声问她身边的陶行:“渴了没有?”
虽是句废话,不过陶行的注意力再不放在那俩个说话的婆婆身上了。
那两人一言一句的寒暄完毕,黄妈妈道:“这是老太君屋里的方妈妈,咱们府上最最尊贵的妈妈了。她带你们进去。”
说着方妈妈上前屈膝行礼,道:“请少爷姑娘随我来。”
那方妈妈带着他们进了二门,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里,过了两个小院子,到了一处一看就比别处精致的院子门口,方妈妈回头笑道:“这便是老太君的屋子,老太君原本是想亲自出来迎一迎你们的,只是天气炎热,老人受不得暑,叫你几个舅妈劝住了。”
陶行还算正常,依依已经红了眼圈,道:“我们来是来尽孝的,没想到让外祖母受累了。”
方妈妈满意的笑了笑,搀扶着依依,往老夫人屋里去了。
玖荷跟在陶行背后,身后跟着一大串的丫鬟婆子,一起进去了。
玖荷一进去,便看见两个中年妇人左右扶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不用说,这便是齐太君,还有她其中两个儿媳妇。
趁着齐太君抱着依依还有陶行一边哭一边互诉衷肠,玖荷略微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当然主要是人。
她原本就知道齐太君有三个儿子,屋里也正好是三个打扮都差不多的夫人,不过其中两个几乎是要手拉着手靠在一起,一边抹泪,一边不住的道:“可总算是接来了,你们祖母不知道多么想念你们。”
另外一个站的虽然不远,不过脸上却没这么丰富的表情,也不怎么说话,只偶尔说一句,“来了就好了。”
虽然看着有点敷衍,不过……总觉得比那两位要真一点。
三人齐齐哭了一通,齐太君松开他们两个,依依跟陶行这才正式见礼。
齐太君接过丫鬟手上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指着那两个站在一起的妇人道:“这是你大舅妈跟三舅妈。”说着又指着单独站在一边的妇人道:“你二舅妈。”
依依跟陶行两个再次上来见礼,齐太君一边满意的点头,一边扫了玖荷一眼,“你路上辛苦了,这儿也没你什么事儿了,下去歇息吧。”
又有婆子上来带着玖荷出去,玖荷临走的时候给陶行使了个眼色,这才放心离开。
齐太君看在眼里,给大房温氏使了个眼色,温氏道:“这丫鬟长得倒是不错,看着也挺精神,只是没什么规矩,按理来说头回上门,是该给老太君磕头请安的。”
齐太君哦了一声,笑道:“还是个孩子呢,这些日子照顾他们两个过来,一路辛苦,忘了也是难免的。”说着又假意训斥了温氏一句,“别那么多规矩,都是一家人。”
依依抿了抿嘴,想辩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若是跟着一起训斥又怕外祖母还有几位舅妈觉得她凉薄,半晌只不痛不痒的说了半句话,“她才来我们家不到三年。”
陶行对这等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基本是一无所知,全凭着本能反应,“我祖母常夸她。”
齐太君脸色一沉,三房严氏急忙岔开了话题,“你们这来的急,先都住老太君这儿,正好也亲近亲近,再慢慢给你们收拾房子。”
玖荷跟着一个表情严肃的婆子一路从齐太君屋里出来,不过却没出院子,而是从旁边角门一路再往里,到了最后的一进。
齐太君住了个五进的院子,玖荷一边走一边算着。
婆子分别一指东西两厢,道:“少爷住东厢,姑娘住西厢,行李已经放进去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一会有人叫你吃饭。”
这婆子说完,也不给玖荷反应的功夫,转身就走了。
玖荷看了看这最后一进。
正房锁着,东西厢都是三间,而且边上都开了门。
一边是圆形的拱门,看过去似乎外头通着花园子,另一边是寻常的两扇木门,玖荷走过去一看,出去应该就是厨房。
不过每边门上都有个婆子守着。想来也是,毕竟是老太君的院子,就算要抄近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从这儿过的。
玖荷先去了依依的屋子,收拾的很是精致,少爷的屋子倒是没什么好看的,横竖也住不了几天。
再说是亲戚,少爷也早就已经过了能住在内院的年纪。
更何况就算是自己家的孩子,也断然没有十三岁还住在内院的道理。
玖荷坐在靠窗户的软榻上,身后垫了两个垫子,放松下来仔细想着她该怎么办。
告御状是最大的越级上告,肯定是不能直接去的。
当日失踪的一共三批人手,先是朝廷的运粮官,这个归户部管,下来是廖将军的人手,这个归兵部,之后陶大人算是归吏部,再下来上京打探消息伸冤,至少大理寺、都察院还有刑部得去个一两次。
这样才算是走完了整个流程,玖荷抿了抿嘴,若是直接就去敲了鸣冤鼓,总有点刁民的那个意思,她豁出这条命不要紧,陶大人将来还是要在官场上生活的,不能给他招惹麻烦。
玖荷抿了抿嘴,这一趟跑下来不得半个月?明天就得出门!一天都不能耽误。
齐太君屋里,依依跟陶行两个正一左一右的坐在他们外祖母身边。
齐太君按照长幼顺序,先是拉着依依的手道:“方才她们已经来回我了,说你就带了小小一个包裹,怪叫人心疼的。”
依依红着眼圈半低着头,看着越发的委屈了。
“不怕,”齐太君拍了拍她的手,“都到我这儿了,还是我的亲外孙女儿。”齐太君抬了抬眼皮子,对二房费氏道:“回头你叫裁缝来,给他们两个做新衣裳。”
依依急忙摇头,半真半假的想拒绝,可是又怕说的太快齐太君真的答应了,因此开口很是犹豫。
“怎么好——”
齐太君这些年连庶女带孙女儿养了不下二三十个了,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当下暗暗一笑,以不用拒绝的语气打断了她。
“你的姐妹们现如今都上课呢,等中午你看见她们了就知道了,我身边的女孩子都是要好好打扮起来的,一个个好生娇养的,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依依激动的真的要哭出来了。
齐太君又对费氏道:“虽说咱们府上的姑娘们是一季四套新衣裳,不过她才来,带的那些也不是京里的样子,先给她做上十套。”说完齐太君又摸了摸依依的手。
依依忽然想起来当年常嬷嬷那句,她的手还没有夫人身边的丫鬟细,生怕外祖母看出什么来,着急的出了一头的汗。
齐太君笑了笑,又道:“她第一年来,等到做春秋天还有冬天的衣裳,也都按照今天的例,一样十套。”
依依的呼吸都急促了,连费氏答了什么都没听出来。
旁边温氏跟严氏看见她这个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挤着眼睛笑了笑,这小姑娘太好糊弄了。
“多谢外祖母。”依依深吸了一口气,起来跟齐太君行了蹲礼。
齐太君满意极了,伸手拉着她紧挨着自己坐下。
温氏抢了个先,开口道:“我忽然想起来前两日她们正好将攒下来的狐裘拿出来晒,正好给您这新来的外孙女儿也做一身?我记得有个遍体通红的,正好般配。”
依依坐在那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了。
严氏瞥了温氏一眼,道:“攒了几年的东西怎么好给她穿?不如等今年冬天下来新的了,再她做一身,我倒是觉得白毛的好看,天地一片苍茫,又有意境。”
齐太君笑了两声,推了一把依依道:“还不快去谢谢你两个舅妈!”
依依跟木偶一样,略有呆滞的先跟温氏道谢,又跟严氏道谢,只是说完想起来严氏是大舅妈,温氏是三舅妈,似乎次序乱了。
她有些尴尬的咬了咬嘴唇,站在那儿无所适从了。
齐太君道:“谢过了还来我这儿坐着。”又对严氏跟温氏道:“孩子都谢过你们了,红的得做,白的也不能少!”
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齐太君头一偏,又问陶行,“听说你已经考了县试了,书读到哪儿了?”
按照依依原本的打算,是想替他一起答的,也显露一下自己的大姐风范。可是她现如今正沉浸在两件狐裘衣裳上,又想着要是一直住在国公府,那将来好东西还会少吗?
所以齐太君问了什么她是一点没听见。
陶行想了想,道:“已经学到《春秋》跟《通鉴》了。”
齐太君嗯了一声,她只知道这两本是科举该读的,不过具体是个情况她也不甚了解,当下点了点头道:“我们府上也有家学,回头叫他们说一声,你也跟着去学一学,功课不能拉下。”
陶行点了点称是,道:“我祖母也是这么说的,还给我带了书来。”
他这个态度虽然也算是正常,可是跟方才依依那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相比,差得太多了,早先营造出来的那一点热烈气氛,被这两句话一下子搞散了。
温氏察觉齐太君嘴角有点吊,急忙道:“眼看着也中午了,不如我带他们去看看舅舅?您先歇歇,昨儿就没睡好,今一早起的也比往日要早些,光想着您的外孙女儿跟外孙子了。”
齐太君嗯了一声,点头道:“中午都到我这儿吃饭,把她们全带来。”
几人都点头,严氏道:“不如我跟着大嫂一起去?”说了一句又开始笑,“说起来你们外祖母为了你们来,中午可准备了上好的席面,我得好好动一动,否则老太君的好菜就吃不了多少啦!”
听了这等奉承的话,齐太君很是受用,假意训斥道:“你个眼皮子浅的,叫你两个外甥看了笑话。”
费氏也随着一起站起身道:“我去叫绣娘。”
几人齐齐出去,屋里又安静下来,齐太君斜躺在榻上,脚下跪了两个小丫鬟给她捶腿,上头又有两个给她揉肩的。
齐太君挥了挥手,不多时,方妈妈跟黄妈妈两个上来了。
“说说吧。”齐太君半闭着眼睛道。
只是等了片刻也没听见动静,齐太君睁开眼睛,看见黄妈妈皱着眉头,“怎么去接两个孩子,你露出这副表情来。”
黄妈妈如恍然大悟般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那丫鬟不简单!”
“我活了这把年纪,不简单的人难道还见的少吗?”齐太君毫不在意道,“说吧。”
黄妈妈将路上的几次试探一五一十说了,最后又总结道:“她会说官话,还能熟知典故回嘴,要说陶家老太太敢叫她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姑娘带着少爷小姐上路,这人肯定不简单。”
方妈妈道:“不是还有族里的人?赶车的那个?听说是个三十余岁的忠厚汉子。”
黄妈妈道:“我看那赶车也听她的话,而且路上能看出来,她说什么小少爷听什么。”她又皱了皱眉头,道:“现在想想,她们选的客栈也挺值得细想的。”
方妈妈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卖身的丫鬟,三年前去的陶家,兴许有点小聪明,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把陶家老太太的心攥住了。”
黄妈妈还想说话,不过却被方妈妈打断了。
“那客栈离咱们家里近,关键是便宜,他们哪儿有银子住好地方?遇上公主开的客栈不过是瞎猫遇上死耗子而已。你想想她们乡下地方来的,怕是连城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这客栈是公主开的?”
齐太君显然是觉得这说辞很有道理,嗯了一声道:“不过一个卖身的丫鬟,这样的丫鬟国公府里没有三百也有两百了。”她虚指国公府的大门,“这儿可是高祖皇帝亲封的国公府。”
齐太君翻身闭上了眼睛,又往下躺了躺,“一会午饭的时候再试试他们。”
方妈妈跟黄妈妈对视一眼,小声应了声是,两人一起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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