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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秦燕两国在长安城郊展开了艰苦卓绝的拉锯战,战事一时陷入胶着,坐山观虎斗的姚秦自也不会干等,以新平为据点向四周用兵,打算趁此良机彻底征服雍州秦州,立足于此,彻底孤立长安以及斗地你死我活的秦燕两国,届时出兵进退皆有所恃,便也不惧慕容冲寻仇挑战了。

这两大州名义上还属于前秦,实际上州郡长官们或逃或叛或被杀,各地早已盗贼盘踞军阀混战,是个彻底地无政府状态,以羌军的战斗力,肃清流寇自然不是问题,领军之人却依旧是个难题。

若说这平定中原两大州郡的功劳,世子姚兴说不想要是骗人的,但他却不想在此时离开新平带军出征——须知应窦冲之请驰援长安的人选至今依旧未定——说是“援”长安,明言人皆知是要去趁隙夺长安的,克定长安为都便算是名正言顺得了关中,其功更比天高。姚兴两相衡量都舍弃不下,正与尹纬反复商讨,却在此时见姚嵩一袭彤衣跨步进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哥,姚兴应了,他便转身又对尹纬行了半礼,轻声道:“尹大人。”尹纬却故作不闻,只是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姚嵩毕竟是姚氏王子,给个汉臣半礼算是给足脸面,尹纬此举乃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了,姚兴淡淡扫了他一眼,却也不说什么,只对姚嵩道:“那日借的经书都看完了?”姚嵩便点头,他此行便是来还经书的——彼时佛教初兴,流入中原的各部经本皆为罕物,姚兴重若珍宝,见姚嵩近日潜心学佛大有进益,且时常求教并与之论道方才出借,旁人想看一眼都难。

“可又有新的见地?”姚兴饶有趣味地发问——尹纬自是满腹经纶,却独好老庄,于佛释一道嗤之以鼻,在这方面上与他可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至于羌军中其余将领,在姚兴看来,如不识字的木石鹿豕一般,只配听人命令砍砍杀杀去。放眼城中,也唯有这昔日对手姚嵩还可讨论一二。

尹纬眼见这兄弟二人又开始高谈阔论各抒己见,忽然眼珠一转儿,计上心头,忽然换了副和乐神色,插嘴道:“方才与世子殿下相商出征秦州雍州的人选,下官忽然有了人选——既然不欲令那吴忠带兵平定二州,何不让小公子前去?”

姚兴姚嵩听闻俱是一愣,姚兴知道尹纬从来不待见姚嵩,屡次劝谏要斩草除根,不惜与他翻脸,怎么这回一反常态要平白送个大功与姚嵩。

姚嵩愣了下,连忙苦笑摇头:“尹大人太看的起我了。出谋划策子峻尚可一试,上战场带兵却是万万不可,子峻没这份能耐也没这份雄心,还是请尹大人另请高明罢。”

尹纬不为所感,抚须而道:“小公子太谦了。秦州雍州如今并无大敌,我们王师一至,想必便望风而降了,以小公子惯于运筹帷幄之才应付应是绰绰有余了。小公子如今既是与世子同心,何不为他分忧解难?”

姚嵩袖了手,一脸无奈:“尹大人还是不信子峻么?子峻自知做个军师还则罢了,带兵打战万万不可。且如今我刚刚归国,满心纷扰,只欲随着大哥学文抄经,征战杀戮之事实非愿往。”

姚兴已听出尹纬试探之意,此刻便不免得意地暗中梭了他一眼,暗道:你总说姚嵩心怀鬼胎,处心积虑要东山再起,如今给他兵权他也死活不要,如何像是个想争权的人?尹纬却不肯罢休,纠缠苦劝,姚嵩实在被缠到无法,只得道:“若大哥不放心吴忠带兵,又不想便宜了外姓人,子峻倒能推荐一个人选.”

“谁?”姚兴心中一凛,莫不是这小子在军中果如尹纬梭言在暗暗培植自己的势力?姚嵩落落大方地扬声答道:“征西将军姚硕德。”

“二叔?!”姚兴倒是没想到姚嵩会推荐他,此人乃其父姚苌之亲弟,姚苌叛秦自立后,便封其为征西将军、秦州刺史,常年带兵在萧关据守,以保卫西境 ,当日杨定久不能过萧关而援秦,便是被此人所阻,乃是一员悍将。只是此人脾性极大,为人刚烈,又我行我素,一言不合必要与人大打出手,打死才算,朝堂殿上也照样撒野不误,姚苌每每调解他与旁人的争端都头痛不已,干脆趁机将他调离新平远戍边疆拉倒。

尹纬也没想到姚嵩会提议此人——若说羌军中最不可能与人结党营私的便是此人了,且又是姚家亲贵,由他立下此功,对巩固姚氏统治当然是百害而无一利,也不至便宜了外人,这姚嵩果然脑子转的极快。姚兴沉吟片刻却并未即时答应,姚嵩看出他心里的那点忌讳,又道:“可让二叔单身从萧关回来赴任,而后将吴忠的兵马抽调部分与大哥的亲军混编交与二叔率领,如此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可保万无一失。”

尹纬此时却是暗暗一惊,姚嵩每天满口无欲无求四大皆空,心思依旧毒辣缜密地很,端的一石二鸟之计。这边厢又听姚嵩续道:“若是大哥又怕二叔莽撞又得罪人,以令军情有变,可让尹大人亦随军督师,一为监视管理二可出谋划策,如此便绝出不了乱子了。”

姚兴此刻方含笑点头,姚嵩将他的各个顾虑全妥帖解决好了,尹纬忽然在旁阴测测地道:“我若是离了此处,小公子又当如何”

此话一语双关,姚兴心中原就有鬼,听罢便脸色微变,看向尹纬已是目光不善,姚嵩则诧异地瞪着眼道:“我自是呆在原处,潜心学佛。有大哥在,便如得获高僧指点,子峻已无所求了。”

果然不能让这头精地像鬼一样的小狐狸与世子独处!他随军离城,来回再快总也得近月,焉知这些天,姚嵩会不会又要在世子身边兴风作浪!尹纬计议已定,便起身对姚兴道:“世子既有心提拔小公子,这次何不令其亦随军出征?小公子聪敏机智,与征西将军又有叔侄之份,想来说的话硕德将军多少听的进去。”

姚嵩又是吃惊又是摆手,刚欲说话却又被尹纬冷冷打断:“小公子方才说自己不会打战不肯领兵,如今跟着硕德将军历练一番却还要推脱,莫不是不欲为世子分忧?”

于是姚嵩万分不愿千般为难地被拉上征途,姚苌命姚兴亲自送出新平城外,征西将军姚硕德被当瘟神一样地送走后,这还是两年来第一次回京,依旧顶着张锅底般的脸,黑塔似地镇在马上。

“子略向二叔先行个家礼,愿二叔武运昌隆。”姚兴双手抱拳施了半礼,他自负与群胡不同,乃是允文允武的儒将一名,因而特地一身峨冠博带出行,果然鹤立鸡群一般,宽袍大袖,风度翩翩。姚硕德在马上欠了欠身,姚兴赶忙前踏一步,伸手虚虚一扶,口中犹自连声逊道:“二叔甲胄在身,就不必还礼谢恩了。”谁知姚硕德只将屁股略抬离了马鞍,伸手进去狠饶了一番,面上龇牙咧嘴也说不清是爽是痛。末了,终于舒服了,又一屁股压回位上,胯,下骏马猛地负重,四蹄战战,哆哆嗦嗦地要摔不摔,姚硕德也不抽马鞭,直接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在马臀狠抽了数记,在战马痛嘶中居高临下地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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