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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这么和你说的?”王氏一下就气得站起身来, “她看不上榆哥?她倒有脸看不上榆哥了!除了一张脸,她还有什么!”
这怒火来势汹汹, 几乎一瞬就席卷了王氏的理智,这个素来大度随和的中年妇人心中愤懑难平, 竟拿起了手边的茶盏要往地下扔去,可一眼看见女儿还跪在地上,她的手又放了下来。“你先起来说话!”
这么一打岔,她就缓过劲来了,平复了一下心情,想到善桐说话,眉头不禁蹙得越来越紧, 她亲手将女儿拉到身边坐了下来, 又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缓缓地道,“婚姻大事,结两姓之好, 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乱来的。就好比从前娘的婚事, 娘也没见过你爹一眼,就是伯父从京里写信回来,就定了这门亲事,可这又如何呢?你喜欢也得嫁,不喜欢也得嫁,好歹麒山你也是见过的,人品没得挑了吧?家里就是有些不好, 那也是小毛病儿,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事到如今,这门亲事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了,你也行行好,别给娘添烦心事儿了成不成?要不,你和我挑挑麒山的毛病,要能挑得出一点不好,那……那咱们就再商量,行不行?”
就算善桐已经知道母亲的态度恐怕再难更改,亲耳听到她说出这种强词夺理的话来,依然不禁一阵寒心,她却不再感到受伤疼痛,反而有种异样的爽快,听母亲这样一说,张口就来。“他生性残暴,小时候就敢举箭射我,长大了武功大成,随手练功就能把伴当打伤,怎么不见他打伤桂含芳呢?分明是一旦心头有火,就冲底下人撒气。要是过了门有了口角,他要打了我,我该怎么办?难道我还能和他和离不成?过了门就是婆家人了,打死了那死的是我,可不是别人。”
没等王氏回话,她又添了一句,“再说,人家也未必就看得上我,您今儿没看着吗?那是给大舅母拜寿吗?那是奔丧还差不多,一张死人脸,他要是情愿,他至于连个笑影子都没有?过了门他就许打死我了,另娶他喜欢的姑娘也未必!”
王氏都气乐了,“他敢?你什么出身,他卫家什么出身?他敢动你一根寒毛,他爹娘先打死了他!再说,麒山哪有你说得那么不堪。习武之人最重修养,欺凌妇孺的事,要是被他长上知道了,轻则罚打、重则废去武功……这你可就是瞎担心了。”
想到女儿居然有此无谓的担心,她不禁又好笑起来。“再说,谁过日子不是这么磕磕绊绊地过下来的?你现在不喜欢麒山,没准过了门没有两个月,就如胶似漆的,扯都扯不开了。那个牛琦玉也是一样——”
想到琦玉,她嗓门不禁一沉,甚是没有好气。“榆哥哪里不如人了?没准过了门,日子过着过着,就觉出榆哥的内秀来了不是?孩子,婚姻这种事儿,可容不得你任任性性的。麒山各方面条件虽不说无可挑剔,可在西北也没什么可以比得上他的了。”
见善桐神色宁静,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自己的苦口婆心,王氏心中不禁一动,想到今早卫太太的那一眼……她又眯起眼来,不动声色地道。“就是桂家,有那么个婆婆在,有那么个大嫂在,恐怕也不是什么善地。那是次媳,将来的爵位可传不到二少爷头上,辛辛苦苦,可不是帮人做了嫁衣裳?到头来能落得着什么好。麒山那可就不一样了……”
善桐不禁微微一笑,她连和母亲吵闹的兴趣都已经欠奉,听母亲又说了些卫麒山的好,终于不耐烦起来,截断了王氏的话头,轻声问道,“说起来,榆哥人呢?现在回来了没有,今年能回来过年吗?”
王氏不禁一怔,“刚派人送信回来,腊月里应该是可以到家的。”
想到正在外游历的长子,她心头不禁又是一阵酸楚,就搂着女儿,又放轻了声音。“孩子,你哥哥一辈子命苦,一辈子都没求着娘一件事,为了婚事,他第一次向娘开口……是,牛琦玉是没什么过人之处,除了一张脸,家世也不好,财势也不厚。将来梧哥、楠哥随意说一个媳妇儿,都许比她家里强。娘也看不上她,可人这一辈子,不能什么事都不如他的意。连媳妇儿都要娶个不中意的,你哥哥也就太苦了……娘没能把他带在身边,已经是欠了他一辈子了,娘不能再欠他一次……这个心愿,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成全的。孩子,你也体谅体谅娘,你、你就松松口吧……”
话尤未已,想到榆哥一生崎岖,终于是再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善桐面色木然,她轻轻地推开了母亲,脱身出来,面对一脸泪珠双眼通红的母亲慢慢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黯然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您是已经打定主意啦。”
王氏闭了闭眼,又再睁开眼来,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善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善桐这样漠然的神色。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再也看不透善桐心中的打算,非但连她的心事话儿,她再不能听到一分一毫,甚至就连她究竟是怎么个倾向,被自己说动了没有,都成了个难解的谜团。曾经是最贴心的小棉袄,如今已经离得她很远很远,就连看到母亲的泪水,都已经无法令得她心软了……
她忽然又有些惊慌起来,不及细想,便许诺道。“娘不会亏待你的,三妞,那四万两银子,娘全都给你当你的陪嫁。光是这份家事,咱们家的小辈里还有谁比得上——”
话出了口,见善桐面上掠过一线不屑,王氏这才想起来:善桐要是在乎那四万两银子,就不会这么配合老太太的安排,主动将银子借给王家了。
她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尴尬,闭上嘴也不好再说什么,两母女彼此对视,居然谁都是欲语无言。王氏见女儿大有告退的意思,心头更加慌乱,便随手抓了一件事来和女儿商量,“你爹怎么说都不肯把楠哥过继出去,我看这件事还是挺难办的——你四婶最近没少在你祖母跟前说我们二房的坏话吧?”
善桐微微一怔,要往后挪动的脚步,就又退回了原处。
“四婶还不就是老样子。”她轻描淡写地道。“她肯说,老太太还未必肯听呢。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们一道带出来了,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四婶私底下去逼海鹏婶嘛。您要不肯为这件事说话,恐怕祖母心里会有意见的。”
“这事还得让老太太自己和你父亲去说了。”王氏也不禁叹了口气,她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又吩咐女儿,“你得了闲,还是多解释解释我的难处。别让老太太以为我不听话……你父亲这也是看重自己的血脉,不愿意让楠哥管别人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