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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裳受了一通奚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噩运一说更是气得她肚子疼,一张小脸苍白若纸,紧咬着唇无处发落,自己憋了一肚子气闷头往里走,转头见顾练掉了魂儿似的跟在近前,蹙了眉道:“连你也信那些诨话?”
顾练平时看着那么活络的一个人,这会跟没牙似的,只管吱吱唔唔望着她,话还没说,泪珠子先叭叭往下掉。
“夫人别恼,奴才虽命贱,却也是娘宝贝疙瘩似的护着生下来的,那年闹蝗灾,珠江两岸死了近万人,娘怀着七个月的肚子从广州一路要饭北上,本来已经到了京城,只是,路上爷爷奶奶跟爹爹都相继饿死了,娘跟爹发小结亲,婚后虽然贫苦度日,却也恩爱缱绻,她受不了爹爹突然死去的打击,守着爹爹的身子坐了一夜,早上自己从藏身的破庙出去,在山上找了把杀猪草吃了,那东西吃了人手足麻痹,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自己动手把奴才剖出来……”
说到这里顾练已经不能自已,大哭地道:“娘临死前也不忘把爹拼死从赈灾棚里抢来的半个窝窝放在奴才头边上,想着若是谁吃了这半个窝窝,摸着良心,兴许会抱奴才走,后来真给她猜着了,有个人饿得不行,晚上到破庙里留宿,他吃了窝窝,本来不打算带奴才走,奴才七月落地还不足月,看着跟病死的猫似的早已没了呼吸,谁知他拿窝窝的时候奴才突然伸开小手抓住了手指头,就这样奴才活了下来,后来奴才才知道他是在宫里当差的,跟着信王到湖广一带震灾,不知什么机缘流落在那里,拣着了奴才,奴才七岁上净身进了宫,认他做了师傅。”
佟裳听着这故事只觉得喉头发紧,母亲的无私自是不用再提,难得的是那份用心良苦,宽言道:“民间有句俗话,七月生贵子,你七个月落地n想来是个有福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顾练猫着腰道:“回夫人的话,这是明治年间的事了,那会还是宣武爷的天下。”
佟裳算着他的年纪,大概知道了年份,跟易恒入宫的时间差不多,“那你师傅是……”
顾练笑着道:“夫人别误会,奴才除了干爹还有个师傅,师傅原在乾清门当差,这两年年纪大侍候不动,调到了圆明园办闲差,明着养老去了。”
“你师傅也算有福,老了能得安稳,也是他的造化。”
“可不,咱们阉人是没根的,出了宫就是个废人,一辈子只能在这宫里厮混度日,所以拼死侍候主子,只图厮混个终老。”
佟裳听了这话,又想到了易恒,这两年因着皇上信任,又明着把持朝政这些日子,上上下下对他极笼络,状似羽翼渐丰,可实际上却是忠心耿耿,忠君之事,大有“不离开宫廷”的趋势,佟裳不知道他为何不离开,是不是也像顾练一样,太监是个没根的,出了宫廷就什么都不是,只是觉得他临时倒向了信王,这中间总得有些道理,可这道理是什么,她总琢磨不透。
“娘娘小心脚下。”
佟裳唔了一声,面上不作他想,脚程子却渐渐快了起来,上了丹阶,站门的两个小太监见了她忙着呵腰行礼,“夫人。”
佟裳朝大殿看了一眼道:“大人在呢?”
“在呢,可巧夫人来了,快劝劝大人进些东西吧,连着两天不叫摆饭,奴才们这差当得惶恐。”
佟裳笑着安抚两句,便叫他们通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