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和二十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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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川村这半年多来也办过几次丧事,但办事的对象无一例外都是五六十的老者。

年纪大了,无疾而终,或是带着病痛过世,这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在听到从屋子里传来的哭嚎声时,不光是梁玉琢,哪怕是亲眼目睹了俞当家的是怎么被人抬回来的村民们,这会儿心里也都咯噔了一下。

张氏从屋里送大夫出门,见着院子里围满了一大堆的人,咬了咬唇。

“大郎媳妇,你公公究竟怎样了?”

人多口杂,你一句我一句的反倒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伙儿推出里正,一个个挂心地望着重新关上了的门。

张氏摇头,边上的大夫帮着回答了:“身上的伤都是让畜生弄出来的,血留得太多了,又伤到要命的地方……只能让家里人给准备后事了。”

张氏身上还留着帮大夫给公公止血时候蹭上的血,裙摆、袖口,连腰上都沾了大块的血迹。因为衣服颜色深,血迹干了之后,看起来尤其地发黑。

“婆婆一辈子要强,同公公的感情也很好,现在公公……当儿媳的心疼极了。”

张氏这话却不是在作伪。

俞家夫妻俩在村里的感情那是相当好的,少年夫妻,如今人到中年,大郎娶了媳妇,二郎也差不多到了该相看的时候,夫妻俩都盼着过几年就不再上山打猎了,专心留在家里给两个儿子带孙子孙女。

哪里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意外。

“当家的,你死了,我怎么办啊?”徐婶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哭嚎声听得人心痛,“你连孙子都没看到,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们走啊!”

“这后事……还是准备起来吧。”薛良听着这动静,叹了口气。

张氏忙点头答应。后头的门这时候又开了。

俞二郎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半个高的三郎。兄弟二人的眼眶都是通红的,强忍着才没掉下眼泪来。

“麻烦各位乡亲了,我阿爹……可能撑不过今晚了,大伙儿都回去吧,让我阿爹好好走,慢慢走。”

三郎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来。俞二郎红着眼睛,抬手拍了拍三弟的后脑勺,出了声。

“你们兄弟三个好好照顾你们娘……”薛良有些说不下话,只好这么安慰,“回头料理后事的时候,要是有麻烦的地方,就找我们。都是一个村的,能帮都会帮你们一把。”

俞二郎点头。

院子里外的人陆陆续续都散开了,边走还边议论人被抬进村子时候的惨状。一个两个描述地栩栩如生,就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一样,甚至连伤口的模样都说得清清楚楚。

说的人多了,再怎么轻,总还是能集中起来钻进俞家兄弟的耳朵里。三郎年纪小,有些听不下去,俞二郎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人推向灶房,自己转身准备进屋的时候,一抬眼,撞见了站在柴门边上的梁玉琢。

“俞二哥。”

梁玉琢往跟前走。这半年多里,徐婶一家一直对她呵护有加,往常家里吃的肉,也大多是徐婶送过来的野味。徐婶人好,俞当家为人也豪爽。

俞家三个儿子。

老大长相像娘,可性格像爹,豪爽是豪爽,却有些木讷,尽管如此上山打猎却是好手。

老二长得像爹,性格像娘,主意大,有点憨,但更多的是果敢。打小跟着父兄上山打猎,一直被认为是最能继承俞当家衣钵的。

相对而言,俞家对老三的期望,则是读书识字,将来参加科举,光耀门楣。

俞家老小的愿望一直很朴素。平平淡淡过日子,平平淡淡到老,再平平淡淡死去,这是徐婶说过最想要的生活。

“我听说,俞伯是被野猪……”

俞二郎点头:“旁边这座山上虽然偶尔是能看到野猪,但是体型都不大。阿爹也遇见过几次,不会有多大危险。这次咱们上山也不是冲着野猪去的,就想看看前几天设的陷阱有木有被其人破坏掉,或者夹了什么猎物。”

这样的事情过去梁玉琢也跟着上山见识过。俞家设下的陷阱通常不大,一个不会伤到上山的其他村民,另外一个,也不会利用陷阱去捕捉体型较大,容易因为受伤导致发怒造成破坏的大家伙。只有到特定的时候,俞家父子才会对山上的大家伙们下手。

“那头野猪个头比以往在山上遇见的都要大,应该是从附近山上过来的。我们上山的时候,发现路上很多陷阱都遭到了破坏,一路走一路在修复,但到后面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等发现不对准备往回走的时候,那家伙出现了。”

伤害俞当家的野猪体型巨大,哪怕是经验老道的猎人,也不敢凭着几个人的本事就尝试去制服它。但发怒的野猪是根本没有理智的,只会凭借本能去冲撞旁边的东西来平息怒火。

父子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受伤最严重的就是为了救两个儿子,被野猪咬掉整条胳膊的俞当家。

在俞二郎的讲述中,梁玉琢仿佛亲临了那个可怕令人生畏的事发现场。

院子里,徐婶养得鸡鸭都安静的没有声音,门外的秦氏抱着二郎脸色发白地听着俞二郎的描述。死寂只静默了几秒,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徐婶饱含崩溃绝望的哀嚎。

这一次的哀嚎,比之前更加悲凉,仿佛要把渐渐聚拢阴霾的天空撕裂,梁玉琢微微抬头,就看见一直强忍着泪水的俞二郎站在自己面前,眼泪从眼眶中接连滚落。

俞家在一番哭嚎声中,开始为俞当家正式料理起后事来。当天晚上,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能听见徐婶的哭声,那声音穿透了房舍,叫人听了都无法安心睡下。

俞家没有什么旁的亲戚,出了事只能靠着左邻右舍的帮忙。秦氏将二郎丢给了女儿,一直陪在徐婶的身边。

棺材是附近村子里,平日跟俞当家一起上山打猎的几个猎户凑钱买的。

俞大郎把堂屋收拾了出来,棺材就摆在里头,院里院外挂了白幡。三兄弟穿了孝衣跪在堂屋里头给阿爹守夜。

吊唁的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俞家的三个兄弟一日一日憔悴下去,就连张氏,也飞快地消瘦了。

到出殡那天,张氏的娘家人前脚刚出村,后头大概是心里放下了一桩事,张氏当着俞家兄弟的面,直接昏了过去。

俞家这满院的白幡还没来得及摘,身上的孝都还穿着,却是一桩喜事突然砸到了头顶上——

张氏怀孕了。

下川村的村民们都说,张氏肚子里这娃娃是俞当家走了之后,见家里头孤儿寡母的,特地托观音娘娘给送来的。

梁玉琢心里头是明白,张氏肚子里这孩子,起码也该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跟俞伯伯的去世没什么关系。可徐婶显然是愿意相信着话的,张氏在确诊怀孕后,就被徐婶当做宝贝一般供了起来。

就连俞三郎经过张氏的身边,也都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生怕将大嫂碰着了。

这有人捧着,就有人噎着。

当初张氏嫁进俞家,其实惊着了不少人家。俞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当猎户的,肉是不嫌多的,就是自己吃不了,也能带上皮毛一起进城换钱。

俞大郎还没成亲前,多好也是村里一些三姑六婆们拉媒的对象。后来张氏进门,面上大家伙都是一个村的,挑不出大毛病来也就不会说三道四。可如今,俞当家没了,张氏却被诊出身孕,加上如今俞家对张氏的态度,难免叫一些人心生妒忌。

渐渐的,下川村里开始有了流言。

说那俞当家的,就是被张氏肚子里的这个孙子给克死的。

“呸!说话也不怕闪着舌头!”徐婶拍了桌子。

俞三郎在桌上抄书的手一抖,纸上画了长长一条。梁玉琢在边上看了一眼,抽了张纸递过去示意重抄。

“婶子别生气,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就让她们说去。婶子心里明白嫂子就好。”

张氏就坐在边上抹眼泪,听见梁玉琢这话,心里腾地就蹿了火苗,忍不住呛声道:“这话挨不到你身上,你说得好听。换作你试试,要是那帮老妇在背后说你家二郎克死了你阿爹,我看你还说不说得了这话!”

张氏这话说得有些过了火,不等徐婶呵斥,俞大郎先出了声:“瞎说什么呢?”

“我怎么瞎说了!”张氏横眉竖目地嚷嚷,“我都听说了,秦婶肚子里刚怀上二郎的时候,她男人就出意外死了!左右都是坏在肚子里死了长辈,怎么到她家风平浪静,没什么声响,搁我这就成了命硬克死爷爷了?”

俞大郎被她这话吓了一跳,张口就要训斥,见张氏挺了挺肚子,一脸无畏,不得已咬牙,硬着头皮压下声音劝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家里出事的时候,秦婶一直帮衬着,琢丫头也常过来搭把手。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本来就和她们家没关系,你抽什么风非把人家给扯进来?”

对于张氏突如其来的针对,梁玉琢微微惊异。可转念一想,却也多少明白她的意思。

张氏本就对徐婶一家对自家的帮助有些不大乐意,尤其对自己和俞家兄弟走得近这事盯得比谁都牢。如今公公没了,当家做主的担子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俞大郎的身上,她也不必再当什么小媳妇,自然就有了更大的说话声音。

再加上孕妇的情绪本就多变,以及村里的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张氏会在今天爆发出来,梁玉琢忽然觉得倒是不意外。

她垂下眼帘,想着等张氏脾气发完了再说两句话,外头却突然跑进一个汉子,身上沾着血,嘴角都被什么抓破了。

那汉子跑着过来,抓着门就要往地上倒,嘴里嚷着:“野猪……野猪又伤人了!”

第二十四章:

下川村的猎户因为出了事没再往山上打猎,不代表着附近其他村子的猎户们也跟着在家不上山。

这次出事的猎户是上川村的,因胆大,自认为不会碰着那头杀了人的野猪,带上村里的汉子们就上了山,准备打点野味进城换钱。

哪里知道,才进山没多久,那头惹事的野猪却突然出现了。

这一次,上山的八个人里头,死了三个,两个重伤,一个轻伤,还有两个跑得快,连滚带爬下山求救,最后只村里男人都上山后才发现野猪已经走了,死了的那三人尸骨不全,不是被咬断了胳膊,就是少了条腿,最惨的一个,被小山一样的野猪活活压死。

跑来俞家报信的人,是那个受轻伤的猎户。

这么大的消息,很快附近几个村子就都知道了。俞大郎顾不上媳妇,跟二弟一起很快就去了上川村。

梁玉琢也没在俞家多留一会儿,急匆匆就往废园方向跑。

刚找人做的藤椅摆在园子里,汤九爷靠着藤椅,瞧着二郎腿,享受着临近初秋的夏风。

“九爷。”

梁玉琢进了园子,张口就喊:“最近山里头不太平,不如你搬到家去住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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