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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十一月初的样子,我们迎来了第一个帮手。我没想到我们所得来的第一个人才不是周恪己招募的,而是远在南方的裴公道的堂弟,出生巴渝的新科进士裴元裴子德。
朝廷上有人助力自然是好事,不过我们自强也是关键。我这几个月得了空就抓紧给周恪己从民间找找有没有蒙尘明珠可以带回去当个座上宾的。正好周恪己说好要给我弄好的医馆已经快要完工,行事便更加方便。医馆就在靠城门的位置,后院不大,通过北川侯身份买下来花了八十两银子。
这几天唐云忠喊了几个唐家军兄弟帮忙先把内外布置一遍,门窗都是老旧的,还要换新的。眼下医馆装修,我跟在里面也是添乱,干脆去找袁豺帮忙在四下乡野招募起十岁左右的小孩子进来学习医术。
今天据说裴子德要来,周恪己在府内已经摆下了筵席。这事儿跟我关系不大,我继续出去在周遭村庄之中借着招揽孩子学习医术和开设粥铺的名号,寻找可用的人才。
眼下我跟着袁豺四下跑,身边基本上是带一个侍卫,大多是唐云忠的心腹,今日跟我一道去的是方群,这孩子今年二十岁,家中只剩下他一人,他心一横便来投奔唐家军,恰好被唐云忠看中,让赵敢带着。后来跟着赵敢去神武营练了两年,这次恰好又能回到唐家军。
“姑姑,咱们今天去的是沙子沟,那边比较偏僻些,都是些吃不饱的穷人。”袁豺在外面赶着牛车,“我已经照姑姑的吩咐把米和布袋子准备好了。只是那边人穷得久了,只有我与方官爷两个人的话,只怕场面容易失控。”
我坐在后面车里算了算米大约够发多少户,赵敢在旁边帮我扎口袋:“无妨,今日先去瞧瞧情况,倘若此地确实穷得厉害,我自要告知侯爷——届时如果需要上报侯爷那边,袁大哥你得跟我一道去侯府走一趟。你说北川侯这样好的人,带人亲切和蔼,你却总怕他为什么?你俩不见面,交代起事情来多耽误事情啊。”
“姑姑,你就饶了小的吧……”袁豺这方面总是带着一种常年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我有意在周恪己面前举荐他两句,都要被他战战兢兢推辞掉,“小的也不是干大事的人,一想到那些大人物我就害怕,眼下给姑姑做个马夫挺好的。”
我虽然略有些惋惜,但是人各有选择,我不能强求:“但是总该见一面。”
“那就听姑姑的——前面就到了,姑姑!”
我撩开帘子,扑面而来是粗糙的,仿佛多年没有见过雨水的干燥风沙。十月的天气里我却硬生生在干冷的风里打了个哆嗦。等到好一会眼睛适应了风沙,我这才放下袖子,眯起眼睛看向这个贫瘠干涸的村庄。
沙沟子村,顾名思义处于一个微微下洼的地方,从村口方向可以俯视村子里的情况。整个村子只有十来处房屋,大多还都是已经摇摇欲坠的土房子。一个赤裸身体的小孩啃着手指看着我,他蓬乱的头发和鼓起的肚皮显出极为不健康的浮肿。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吓得蹲下身取下自己的斗篷叠了一半披在他身上——那分明是个已经起码五六岁的女孩子,怎么连一件衣服都没有?
小女孩眼睛瞪得很大,她脸上的皮肤带着砂土结块后的皲裂,半点不像这个年纪孩子肌肤的娇嫩。我用身体将小女孩遮挡住,蹲下身一边帮她把披风整理成一件衣服,一边跟她说话:“小娃娃,你可能听得懂我说话?”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才点点头,神色里多了几分活物的生动:“你是谁?”
“我是司药监女官。”我总算把她身上整理好了,确保这孩子再也不是衣不蔽体,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小娃娃,你爹娘现在何处?可在村里?”
“我爹死了,我娘在前面住着。”小女孩回身指了一下背后,“好神仙,你能不能救救她?”
“你娘可是病了?”我探头看过去,小声问。
“我娘和弟弟妹妹睡了几天了,我饿得很。你帮帮我,好不?”
方群从车里跳下来,单手拦在我面前:“姑姑不可贸然前往,小将愿先去打探。”
“我与你同去吧。”我扭头跟袁豺交代一句,“袁大哥,请您先看着车,倘若有何意外可回城禀告北川侯。”
见袁豺答应了,我回车上拿了药箱和一小袋米,跟着小姑娘进了村子。
从高处看的时候只觉得这村子是一片死寂,真正走进来之后除了那死寂之气,空气里还多了些呛鼻的焦炭味道,那种零星大块的灰尘漂浮在空气中。我憋了很久还是没有忍住,掏出手帕捂住了口鼻:“哪里来的尸臭啊?”
方群也有些忐忑,我们走了七八个村子,第一次遇到这种似乎没剩下几个活人的近乎消失的村子:“姑姑,我也闻到了,这不像一个人的啊。”
尸臭主要就是腐肉的味道,南方潮湿之地,人死后若长期不处理还会肿胀庞大,气味基本没有人可以抵挡住。北方干燥,气味上淡了不少,死后一般也会随之风化,能在这干燥之地留下这么浓烈的味道……
“小娃娃,你们村子里有多少人,你可知道?”
小女孩转过头,大约很吃力地想了很久,扳着手指给我算了起来。只不过她说话似乎不大利索,句子短一些的时候尚且可以勉强听懂,一旦讲的话开始吞吞吐吐,我就根本听不明白了。只能跟着她先往家里走。
一走进她家我就知道情况不对,门口只剩下半张木板吱呀晃动着,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呛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