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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嘴上的花言巧语说得有多好听,行动上就有多叫人寒心。
她突然觉得疲累到了极点,男人身子高大,与她遥相对立,眼底缀着碎金一样的光,可撑起一方天地。
他的怀抱,曾是最叫她眷恋安心的港湾。
现在属于别人了。
姜氏再好的脾气都险些被老太太这番话给气笑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伤了正房主母,搁在哪个府里都不是这么个了结法。
镇国公府这是在欺负谁呢。
顾町上前几步,隔着一层衣物,手掌火热,拂在她的伤口上,眼里不加掩饰的全是疼惜与怜爱,声音紧绷:“葶葶,都是我不好,叫你受委屈了。”
虞葶抬眸望他,知道这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所能做到的极致,亦是在真心实意地认错。
这人回了房,脸皮厚得和外边的泼皮无赖一般,在外边却是清贵绝伦,连话都不怎么想说的,这般高傲的性子连皇帝都没辙。
自然也不屑惺惺作态。
虞葶闭了闭眼,将手轻轻抽了回来,长长的睫毛如同小刷子,在眼睑下方投下阴郁的影,声儿都是轻如柳絮的,“顾町,我有些累了。”
她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也容不下这个孩子。
她其实很少这样严肃的,连名带姓的叫他,更多的时候,是懒懒地歪在他怀里,小狗一样趴在他肩上,笑着闹着,软软地叫他阿町,他却更喜欢逼她哭着颤着声叫他夫君。
顾町漠然别眼,看向张氏的眼神不带半点温度,更没有因为她腹中的孩子而多出丝毫的怜惜。
若不是老太太要保着,光凭她算计主君这般行为,就是不可恕的死罪,那次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是他心底难以言说的耻辱。
张姨娘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通体生寒,捂着小腹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跟前,泪流满面,也不说话为自己辩解。
到底腹中怀着顾家的骨血,老太太不落忍,叹了一口气,软了声道:“葶丫头何必紧揪着这茬不放?这些年国公对你如何,大家都瞧在眼里,你也该体恤着他年近四十而无子嗣的苦楚,原也不是多大的事,你说呢?”
姜氏直接用行动回了她的话,将那纸和离书往前又推了推。
“道不同不相为谋,说不通的理也不必再说,我将军府的姑娘以后就不劳国公府上心了。”
“若镇国公还顾念着两家情分的话,便签了这字吧,下一回来的,可就是老将军了。”
顾町与虞葶离得极近,乌发玉冠,君子端方,这样的男人,极有韵味,没有人是不爱的。
他突然出声:“将张氏拖下去。”
“我国公府从前没有姨娘,今后也不会有。”
他话音落下,身边的小厮就面无表情地架起跪在地上的张氏,像拖死狗一样地拖了出去,动作之迅速利索,张氏连神都没回过来。
老太太当然知道她这个儿子说到做到,在混乱中,她颤巍巍地指着顾町,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人已是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顾町赶忙过去将人扶了安置在偏房的床榻上,又一面派人去请了大夫,等一切安置好,才凝神对姜氏说:“岳母见谅,这和离书顾某是绝不会签的,改日老太太病情见好,町定当亲自登门向老将军负荆请罪。”
虞葶极慢极淡地开口,道:“这是老太太这个月第三回昏倒了。”
每次都在张氏犯事之时,哪有这么巧的事?
顾町眉心渐渐皱成了一个川字,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因为大夫到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眼边,虞葶怅然若失,手指微动,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又像是要放开些什么,她默默数着时间,终于在某一刻挪了身子,对姜氏笑了笑,道:“咱们走吧。”
雨越下越大,像是一面厚重的帘子,虞葶眼前一片迷糊,最后什么东西也懒得收拾,同姜氏坐上马车便朝着将军府去了。
虞葶早年丧母,姜氏是他爹后来娶的妻子,后来又生了三个男孩,但她从来将虞葶当自己的亲生骨肉看,比对那几个臭小子还好上几分。
两人格外亲热些。
“葶葶莫要伤怀,为着那帮欺人太甚,背信忘诺的,不值当。”雨点打在车幕上,姜氏如是劝道。
虞葶极疲倦地歪在她的肩上,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隐入衣领中,她极低地哽咽一声,闭上了眼,“我不想再见他了。”
姜氏一愣,旋即诶了一声,忙不迭地应下。
当断则断,若她再与顾町藕断丝连,她对不起今日为她出头的将军府,也说服不了自己。
若她真的就无法生子,注定与孩子无缘呢?在国公府被一个姨娘死死地压一辈子吗?
这段时间的冷战,她三翻五次的低声下气命人去找他,去请他,她也曾六神无主,被他的冷漠激得失了分寸。
她想告诉他,她受了伤,无人做主,伤口真的很疼,药也苦到难以下咽。可最后在高烧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的却是一脸担忧不忍的姜氏,而不是顾町。
有时候心死如灰,真的只需要一瞬间,在姜氏头一次和她提及和离这个词的时候,她足足愣了一个下午,最后说,再等等。
又过了五六日,他仍是夜不归宿,派去报信的人回来了,他却始终不见踪影。
她等得病好了,伤好了,不再无助彷徨了,他还是没有来。
直到今日,她还想着,或许能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直到老太太装晕也要保下张氏,顾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眼帘里,她终于在心底,无限遗憾地轻喃了声,而后坐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