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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庆呆愣片刻, 突地面露喜色,小心问道:“夫人莫非是有喜了?”
淡梅一怔, 随即微微摇头道:“你瞧我哪里像是有喜的样子?喝了小半年早腻了,懒怠再喝了。”
喜庆面有难色, 想了下,近前一步劝道:“夫人,从前那老太医也说了,这药最忌讳的便是停顿,须得慢慢调养,待有喜了方好停下。”
淡梅笑了下道:“难为你这般小心。只这药真当是不用喝了。”
喜庆见她说话之时虽仍面上带笑,只那口气却甚是坚决。她伺候了这许久, 自然晓得她脾气, 真当执拗起来,便是自家大人也只有让步的份,无奈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船行进得甚快,大半月便入了苏州城了。
秦氏突见女儿又过来了, 待听得是女婿近些时日公务繁忙, 体恤她家女儿无人作陪,这才送回了娘家小住些时日的,喜出望外。因了淡梅面上又抹了脂粉,脸色被映衬得十分鲜艳,自然瞧不出什么,只是唠叨了几句人怎的还是恁瘦。
姜瑞与几个护卫既将人送到了,歇了一夜, 第二日便要赶回淮楚了。临行之前,却是被喜庆叫住了,递了个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给他。
“这是……”
姜瑞有些不解。
“夫人命你回去了便将此信交给大人。”
姜瑞急忙接了过来,小心放入身后背着的行囊中,这才看着喜庆道:“姐姐可还有别的吩咐?”
姜瑞年岁要大些,只府中众多丫头以她为首,便也跟着唤她“姐姐”的称呼。
喜庆欲言又止,想了下,终是看着他道:“你回去路上小心,尽早把夫人的信送到。”
姜瑞脸膛微微泛红,好在本就有些黑,也看不大出来,急忙应了一声,这才翻身上马。跑出去一段路,回头见喜庆还立在门口痴痴望着自己方向,心里便扑腾跳了几下,微微有些兴奋。
喜庆哪里晓得姜瑞的心思,待人马都走得不见了,这才怀揣了自己的心事,低头慢慢回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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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瑞急着回去复命,一路紧赶,不过十数日便到了淮楚。到了州府衙门,天色已是擦黑,顾不得歇息,第一件事便要将自己行囊中夫人的信呈给徐进嵘。
那崇王府相逼甚紧,今日恰巧秘密到了个派遣过来的人,意思便是催着要回复了。徐进嵘与之密谈了小半日,晚间安排了两个一等一的粉头相陪,自己便回来入了书房,凝神静坐。
他如今心中已是有了个计较,只是一些细处尚需斟酌,正靠在椅上细细思量,突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便叫进来。见是徐管家,说姜瑞已是将夫人送到了苏州回来了,另捎带了封夫人的信。说完便恭恭敬敬呈了上来。
徐进嵘有些惊讶。
淡梅离去这些时日,他白日里倒也未怎样,待夜深自己一人躺于床榻之上时,便颇有些念想,想起那日送她上船之时她回眸相望的情景,心中有时便有些后悔放了她离去。此时听到她已是安然到了娘家,又给自己捎了封信过来,心中有些欢喜,白日里面对那王府使者时的郁闷之气也是消了大半。接了过来挥了挥手,便叫徐管家出去。
徐管家悄悄抬眼瞥了下,见他眉间隐隐已是染上了丝喜色,心中略微有些心虚,低头出了书房,却是不敢离远,只是隔了几步站在游廊之上,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徐进嵘将烛火拨得亮了些,一边拆着封口,一边想起去年两人新婚不过数日自己便公干外出,与她通信之时互相打情骂俏的一节,不晓得如今这信里她又要说什么,心跳竟也是快了两分。
信封里装了两张纸筏。徐进嵘展开一张,微笑着看了上去,不过两行,脸色已是大变,一目三行地看完了纸,心头便似被利刃狠狠捅了一刀,浑身僵硬,不能动弹。一眼瞥见桌上还有另张折了起来的信筏,虽未看内容,只也猜到了七八分,一时竟是有些不敢展开。死死盯了片刻,一咬牙抖开了纸,略看一眼,额头青筋已是爆了起来。
“立书人文氏淡梅,平江府苏州人氏,凭媒嫁与徐进嵘为妻。岂期过门之后,多有过失,妇德全无,兼之无出,正合七出之条,不忍再误夫君,情愿自请下堂,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后面是立约人的署名和一个鲜红的娇小手印。
徐进嵘霍然而起,怒吼一声“管家!”
正守在外面的徐管家听得里面响起这般怒吼,虽是在他预料之中,只也仍有些心惊,急忙稳了下心神,推门再入。一眼便见到徐进嵘面容狰狞,两只眼珠子都似要迸出来一般了,吃了一惊,呆呆望着,竟忘了开口问话。
“我去苏州,那个王府的人你应付着便是。”
徐进嵘一边厉声说着,一边已是头也不回地快步朝外而去。
徐管家这才反应了过来,慌忙扯住了他衣袖,苦苦劝道:“大人,王府使者也在此处,此时你怎好这般离去?大人,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如今这事体重要啊!”
徐进嵘猛地甩开了徐管家扯住自己的手,一语不发已是到了门边。
“大人……”,徐管家一咬牙,上前扑了过去又扯住了,“大人,夫人既决意如此了,也是为大人着想,哪里还会留在她娘家等着你找过去?她寄来的请休书,正好可以叫王府使者过目,好让老王爷知道了安心,大人方可慢慢想出两全之策渡过难关。如今万事都比不过这事体要紧,求大人三思……”
徐进嵘大怒,一脚已是踢开了徐管家,回头怒道:“先头便是你叫她知晓了这些污七糟八的事情,这才引来她诸多自责的。如今你竟又要拦我。她有这般举动,莫非都是被你相逼?她一个弱质女流,何至于敢自己做出这般事体?”
这般罪名,徐管家哪里敢应承下来,不敢再强行拦着,只是跪下不住苦苦劝着。
徐进嵘未加理睬,转身已是开了门大步离去。
徐管家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只见到他背影迅速消失在游廊尽头,夜色里有些模糊,跺了下脚,叹气急忙赶了上去。
徐进嵘命人备了快马,带了几个人便策马连夜往平江府方向赶了过去。
“子青我夫,见字如面。自嫁与汝,两相缱绻,奈何我失德在先,引出诸多纷扰。每每想起,夜不成寐,不胜惶恐。今汝既得王府垂青,正可借势高腾,万勿因我平白树敌、自毁前程。我不过一自私之人,今日求退,并非成全于你,乃是求己心安。乞君垂怜,成全我之心安。另:见字之时,我已离了母家而去。父母年迈,不晓得诸多纷扰,万勿前来相询引二老惊慌,叩首拜谢。”
“我真当糊涂。她那样心思沉重的一个人,怎会晓得了王府逼婚之后还会这般若无其事?她竟骗我到如此地步!我却像个青头少年那般丝毫不觉!”徐进嵘脑中不断闪现着她给自己的留书,想起送她上船前的种种,一种被欺骗的愤怒油然而生,“她的心真当是石头做的,我一心待她,她却不肯为我哪怕是委屈自己丝毫。她今日离我,说要求个心安。我身边竟真当是龙潭虎穴,叫她这般痛苦万分?”
冰凉的夜风刮过他的面颊,已经如刀割过一般,他却丝毫未觉,心中的愤怒叫他恨不得立时便赶到平江,抓住她问个清楚。
几乎是日夜兼程了六七日,平江府明日便要到了,他起先的愤怒已是渐渐消退,人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只是冷静过后,心中却又起了丝不被信任的受伤之感。
“在她眼中,我便是个功利之徒,这才不信于我,不欲我左右为难,这才自己离去的吧?我当初娶她入门,确是存了别样心思,在她面前,又何以自辩?她只记住我的功利之心,不欲阻了我的前程……”
“大人,前面快到苏州城了,可是要入夫人家中?”
身后姜瑞催马上前,打断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