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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为了除去连日弥漫在朝中的阴霾, 江德对册立太子的重视程度几乎要超过自己的称帝大典。虽然时间仓促,仪式却丝毫不马虎。
册立当日, 太极殿修饰一新,殿外鼓乐齐备, 文武百官都身着朝服肃立在殿中,隆重的场面似乎与以往没有不同。然而江德的龙椅下首多了一只锦垫,那是江原的位置,我站在王侯第三位,原本该是江成的位置换上了江进,甚至几乎从不上朝的宣王江茂也列位其中。
江麟似模似样地立在我身后,神情肃穆, 假装没有听见江容的连声抱怨。看见我回头, 他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我这是第一次正式上朝,也是第一次看你穿朝服。”
我笑:“怎么样,不习惯了?”
他眉毛一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本来是穿王服的料。”
我和蔼地笑着, 抬手点他的脑门:“秦王殿下, 你才活了几年,能有什么眼光?”心里却暗想他娘的,这小鬼连说话也越来越像江原的调调,真不知道幸还是不幸。
江麟明显不愿我将他小孩一样对待,躲开我,压低声音道:“凌悦,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出的好主意, 令父王把个又臭又狂傲的老家伙推给我,还硬让我向他讨教。”
“老家伙?又臭又狂傲?”我想起陈显,不由发笑,“这么说你遇到对手了。”
江麟不屑:“什么对手,一个降将,他也配?”
我微笑:“此人是北赵名将,又是皇族后裔,无论能力还是修养学识,可是哪点都不差。他狂傲,因为能让他看得起的人不多。秦王殿下,你将来执掌关中,迫切需要这样的人,如果能令这老家伙正眼看你,那我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江麟不情愿地抬起头道:“凌悦,你分明是帮着那人说话,他句句粗话不离口,哪里有修养了?而且是父王手下败将,看不出有什么高明处。”
我正要说话,江容把头探过来,搂住江麟的脖子:“哎呀,凌悦凌悦,叫得好不亲密。好侄儿,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想着跟你父王抢人?”
我瞪起眼:“江容!”
江麟涨红了脸:“胡说,他是我表叔父。”
江容拿手中牙板乱敲:“你这孩子古板,他还是你父王表弟呢,不是照样……”
江麟僵硬地站直身子:“叔父,嘉礼要开始了。”
江容挤眼:“管他呢……”
“江容,”我恨得牙痒,“你闭嘴不闭嘴?”
江容急忙道:“说闹的,说闹……”
我哼一声,只见江德已正装登上龙座,礼官们手捧玺绶等物陆续走进大殿。不多时,殿外礼乐声响起,又停,群臣向江德行朝拜礼后,起身面向太子将要走过的朱毡。直到乐声重新奏起,江原才在礼官引导下目不斜视地走到江德面前下拜。
温继站在下首宣读册书,礼官将太子玺绶交到江原手中。江原再次叩拜,接着跪坐到江德身旁的锦垫上。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穿红色的衣服,远游冠下,江原眉梢飞扬,比以往少了些威严迫人之色,显得踌躇满志、精神焕发。他听着礼官例行的训导之辞,目光偶然转到我脸上,眼角露出一点挑弄的笑意,我立刻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江德眼睛看着群臣,脸上却并不见欢喜之色,只是淡然道:“朕曾想辟出皇宫东侧,重新建造宫殿,无奈太子不愿铺张,从此便将天御府改为太子宫罢。”接着命温继宣读任命太子宫官员的敕令。
陆子庭和杜长龄分别被任命为太子詹事府左右詹事,荀简与卫文则被任为左右庶子,天御府其余官员武将,以及原晋王府部分官员都被任以职位。
宣旨完毕,鼓乐又起,温继率百官向江德与江原齐声朝贺,同时殿外传来手持仪仗的数千宫廷护卫遥遥祝祷声。江德站起身,再度宣布大赦天下。只是所有人心里明白,赦免的罪犯中,绝不包括晋王逆反案中任何人。
殿中礼毕,太子宫受封官员将册书护送回府,江原则换了衮冕,在仪仗簇拥下前往太庙祭告先祖。
等到官员们开始散去,江容伸个懒腰,拉住江麟对我道:“越王殿下,秦王殿下,换个衣服去我府上喝茶如何?”
我未应声,江麟已经把眼睛一眯道:“好啊,多谢叔父!”转头朝前方高叫,“三王叔,你去不去?”
江进诧异地回过头,看看我,又看了看江麟:“也好。”
“宣王殿下!”江容又笑眯眯地拦在正要离去的江茂面前,“久未见面,兄长想死你了,这个面子你一定要给!”
江茂站住,苍白的脸上尽是冷漠:“小弟身体不适,不能奉陪。”
江容不知趣地叫道:“那更要去了,我那里有父王从海外得来的神药,包你吃了健壮如牛。” 见我要走,他一把扯住我的衣服,“对了,你整天不出门,还没跟越王认识罢?借此机会也好熟悉熟悉。”
众目之下,我不好翻脸,只得跟着道:“难得临淄侯一片盛情,我也很想与宣王结交。”
江茂冷淡道:“小弟自然早已认得越王,只是今日勉强上朝,确实不能再去别处。”又对江容道,“有劳皇兄费心,皇上赐给小弟的药材已经吃不尽了,倒是皇兄今日如此招摇,还是小心为上。”他说着向前移步,立刻被一个内侍扶住,迈过太极殿高高的门槛,走向宫外。
江容转了几下眼珠,张了张嘴又合上,意外地没有多言。倒是江进走到我身边道:“五弟向来如此,也不喜与人接触,你不要见怪。”
我微微一笑:“久病之人总会有些消极悲观,我可以体会。”说着看向江容,“不过我看宣王言语虽冷漠,洞悉力却很高,看得出有人行动反常。”
江容已经跳脚:“我向来如此好客,哪里反常了?单说跟你去酒楼,每次不都是我请客?”
我扬头:“不要逼我在此地说出来。”
江容立刻转移话题,悄声笑道:“别看宣王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暗地里精得像鬼,今次他居然肯亮相,可见对局势掌握之精准。”
江进听了脸色惨淡:“别说了,出宫再说。”
出了宫,江容又嚷嚷怕我们借机溜走,坚决不允各人回府更衣。在他没脸没皮的“热情”之下,我与江进江麟只得随他,各自命侍从回府取来常服,在梁王府就地更衣。
更衣出来,江容已经在客厅中备好茶具,摆好坐垫,还燃了一炉香。江进从另一房间大步走出来:“熏死了,这样喝茶是什么味?”
江容冲他笑:“闻香喝茶别有滋味,这是小弟的一点嗜好,皇兄见怪了。”
江进立刻闭了嘴,默不作声地坐到桌边。自从因牵涉晋王逆反案被削去一半封地与军权之后,江进言行收敛了不少,斗鸡走犬之类的事也鲜少沾边,整日只闷在府中。
江麟走过来,坐到江进下首,江进却似乎不愿与他交谈,把头转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