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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尽管江原对母亲的确比我熟悉得多,听到他最后一句话, 还是难免尴尬。
江原捕捉到我的心思,安慰般笑道:“总会好转的, 说不定因为你的出现,有一天姑母能恢复神智。那个时侯她看到自己儿子如此神气地站在面前,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抬头回他:“那是自然的,有我这样英俊神武的儿子,以后母亲一定只认我,再不认识你了。”
江原笑:“这个我信,每次见到你, 我也几乎不认识别人了。”
我拾起脚边的石子朝他扔过去:“滚!”
江原急忙躲开, 笑眯眯道:“我走了,越王殿下,早朝再见。”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墙那边,我站在黑沉沉的院子里, 心情有些惆怅。又想起了自幼教养我长大的母后。
尽管母后从不与我过分亲昵, 可是对我真心关切,在得知自己身世有疑之前,她从来都是我的亲生母亲。幼时的记忆里,有遭遇挫折时母后的软语抚慰,也有骄傲自满时母后的严厉斥责。现在我却要背叛她了,我就要去找自己的生母,用与故国为敌的行为, 去加深她的痛苦。
如果母后得知这一切,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想到这里,我猛地惊觉,毅然转身,走进对面的大殿。书房里,执起案前的笔,我写下呈交魏国君主的奏章,我知道,不能再想下去,南越的一切一切早已经不容我忆起。
天快放亮的时候,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正和衣睡在书房的竹塌上。书房的侍从立刻走近道:“殿下,要到上朝时辰了,您的奏章薛司马已经修饰过,请殿下过目。”
我扫一眼,果然发现修改之后,许多句子都冠冕堂皇起来,比我原本的措辞动听许多,心想果然是做过御史的人。收起来道:“文采飞扬,很好,谁听到都会心花怒放的。”
匆匆洗漱完毕,我回寝殿换上朝服,见裴潜在床上睡得安稳,便悄悄退出来。燕七走过来道:“殿下要上朝么?属下护送你去吧。”
我见燕七神色疲倦,显然一夜没睡,歉疚道:“昨晚辛苦了。今天我不在府中,只有再麻烦你一次,代我看好裴潜,凌悦感激不尽。”
燕七有些动容:“殿下见外了,裴潜也是我的兄弟,属下看顾他份所应当。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出事。”
我笑笑:“说得好,我们都是兄弟,你也不要对我见外,以后相互照应的日子很长。”
燕七眼眶微微发红:“是!”
我叹了口气,低声道:“咱们越王府处境不妙,除了你和裴潜,我能信任的人不多。裴潜又出这种事,你好好开解他吧。”
“属下遵命!”
我拍拍燕七的肩膀,来到后院,饲马的仆役们已经为燕骝佩戴好马具。燕骝正在饮水,察觉我来到,抬头灵敏地转了转耳朵,看上去精神焕发。我笑着将手指插入它鬃毛,梳理了一阵,见它喝得饱了,解开缰绳握在手里,轻轻跃上马背。燕骝兴奋地嘶叫一声,不等我示意已经冲出院门,害得随从的护卫们措手不及。
我忙拉住燕骝的缰绳,令它小跑着前进。大概因为许久没有这样水足饭饱地跟我出门,燕骝在我身下激动得轻微抖动,似乎恨不得撒蹄飞奔。
“燕骝,急不得。”我微笑抚它头顶,更像是对我自己说话,“那里不是战场,却胜似战场。”
来到宫门前,我将燕骝交给随从的护卫,独自走进大门,却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正走在前面不远处。我叫道:“阿干!”
宇文灵殊回过头,一瞬间眼睛明亮得晃眼,他道:“子悦,你也来了。”
我跟他并肩同行:“阿干最近有没有北疆的消息?”
宇文灵殊疑惑地望我:“怎么?”
我向他略略侧身,举例道:“比如你们北面,幽州和山西并州一带,有没有游牧部族出没挑衅军队,或者经常抢掠百姓,需要增加防御?”
宇文灵殊奇道:“没有听说,倒是父王近来信中提到,边境的许多百姓都悄悄拿布匹铁器向一些零散部落换取牛羊马匹。我猜想因为生意不错,所以大家相互间还算和睦。”
我微微笑道:“原来如此。”
宇文灵殊似乎对我的话题并不感兴趣,突然问我:“子悦,听说你昨日参加了韩王府的家宴,没有出事么?”
我有些意外:“阿干听说了什么?”
宇文灵殊点头:“嗯,我是听说,你从韩王府骑马狂奔出来,还打伤了一名官员,有些担心。”
我一笑:“不瞒阿干,确实有些小摩擦,我正想奏请皇上解决此事。”
宇文灵殊又道:“还听说燕王昨日与南越特使出没在四方馆附近,两人举止密切,似有不可告人之事,你知道真假么?”
“有这个可能。”
“子悦,”宇文灵殊十分认真地道,“我预感近来会出大事,如果需要我的帮助,随时告诉我。”
我不由感动:“好,阿干。”
宇文灵殊还要说什么,大概觉得不方便,于是闭了嘴。
走进太极殿,我看见江进和江成,江进的笑容微微有些讨好,还询问起我的伤。我对他有些冷淡,反而对江成十分客气周到。江成对我一如既往地温和谦恭,甚至还有些热情,反倒一旁江进的笑脸渐渐僵化,看着我和江成的眼神也微妙起来。
我环顾大殿,注意到人群里没有江原,江容倒是不知从何处窜出来,走到我身边道:“咦?皇兄怎么‘又’不在?”他压低声音凑近我,“听说昨日皇兄‘又’跟韩梦征……不妙哇!”
我面无表情地道:“我看很妙,总比跟个丑胖子混在一起名声要好吧?”
江容眼睛一下瞪得滚圆:“你,你……”他无趣地摇头,“原来你已经对皇兄这样死心了,唉……其实也没必要,皇兄再不好,也只是偶尔受不了诱惑尝尝鲜。你若真跟着我,怕是一天要灰心那么三五次……”
我凝起内力按在江容穴位上,狠狠地道:“江侯,你不胡说会死么?”
江容受疼,“呀”地一跳,离我远了些,口风不改:“你看你与那位特使,完全代表了灵秀江南的两种风致。一个俊逸刚强,一个清秀文弱,纯情与风骚——”
“江容!”我忍无可忍,一把捏住他的手臂,咬牙道,“我念你不会武,时时忍让,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很不喜欢别人忽视你。”
江容大叫:“皇帝陛下!”
我眯起眼:“世子殿下,本王恼了,所以什么招式都不灵了。”
“皇兄你来得太晚了!”江容又朝我身后大叫,“小弟有话说!”
我当他又是乱说,不想果真听到江原的声音传来:“陛下马上驾临,有话散朝后说罢。”我不觉回头望了一眼,江容乘机溜走。
接着江德走进大殿,百官朝拜,我无暇问及江原是否一切按计划进行,只能从江德严肃的脸色上猜想,也许他已决定追究此事。
这次朝会明显是为了即将举行的称帝做准备,丞相温继一一宣读了大典的暂定程序与各部职责,要求百官对此加以讨论。偶尔有几分奏章,内容也都是锦上添花。我的奏章递上以后,江德立刻赏赐江成和江容各一处庄园,又承诺为他们加奉一等,但他的神色始终十分严肃。
果然散朝后,江德进入后殿,张余儿道:“陛下宣燕王、越王见驾。”
我奇怪地望向江原,他平静地点头,我们一先一后地随张余儿绕到后殿。只见江德已经除了冠带,换上一件半旧常服,歪在屏风前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我们二人放轻了脚步走进门,刚刚站定,江德已经微微张眼。我施了一礼,江原却笑着坐到江德脚边的小凳上:“父皇,您答应了?”
江德眼神犀利地望他:“燕王,你昨晚去越王府上,都说了什么?”
江原收起笑容:“父皇的意思,儿臣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