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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进弹了弹手指道:“的确是被马车丢了,麟儿可以作证。” 我瞥见旁边的江麟一下子绷紧了。
江原也感到了,他有些不满地看看江麟:“这里不适合你,你去后殿跟皇后和各位娘娘们坐吧。”
江进笑道:“麟儿不小了,这样的场面让他见见也不错,若皇兄不放心,就让他跟臣弟一起坐如何?”
江原换了随意的语气道:“三弟亲自送麟儿过来已是操劳,我看就算了罢。”
江进表情愉快:“大哥不用客气,麟儿很乐意跟着我,臣弟最多与他谈谈笑笑,倒没什么操劳的。”
我看见江原的脸色阴沉了一下,却马上恢复常态,微笑道:“既然三弟这么说,为兄也不阻拦了,”又严肃地嘱咐江麟,“你与三王叔坐在一起,不可有越礼举动。”江麟口中答应,表情立时轻松许多。
江进目光又转向我,不客气地笑道:“臣弟对这位凌公子很有好感,不知大哥肯不肯赏光将他赐给我?”
江原道:“三弟府中人才济济,更是不缺主簿,如何想来我府中挖人?”
江进对着江原说话,目光却还是看着我:“臣弟只是觉得大哥太过屈才了,凌公子若在韩王府,臣弟起码会让他做个长史。”
江原有些哭笑不得,简单道:“你不用打他主意,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比三弟差。”
江进马上哈哈大笑,眨了眨眼道:“臣弟说笑而已,皇兄别当真!”拉起江麟道,“我们先入座了。”
他走向自己席位,途中豪气冲天地与擦身而过的官员打招呼,似乎熟稔得很,我冷眼看着,心想江进果然自有一套笼络人心的办法。突然想起刚才居然被他惊得一跳,难道仅仅是因为毫无防备地被他拉住?当时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悸感,凭江进,似乎还不会让我泛起这种危险感觉,可如果不是因为他,究竟又是为什么呢?
我暗暗在席间每个官员的身上扫过,却找不到任何端倪。但愿是因为失去内力底气不足,造成的错觉罢。
就在我自己乱想的时候,却见天御府众人陆续入了席,我忙在角上找个位子坐下来。刚刚坐好,就看见早已入坐的江原反而站起来,走到了棚外。
我顺着他目光,看到一个须眉灰白的官员正慢慢走来,看冠带似乎是个正二品。那官员脸上颇显沧桑之色,他见江原迎在棚外,走过来有些不自然道:“见过燕王殿下。”
江原冷淡道:“岳父大人安好?”原来是已故王妃梁兰溪的父亲御使中丞梁寇钧,我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梁寇钧垂着眼,持礼回道:“多承殿下眷顾。”
江原只象征性地笑了一下,便没再言语。梁寇钧在气氛尴尬中站着,几乎就要相对无话。好像过了很久,江原才道:“麟儿在府上叨扰多日,岳父大人没觉得不耐烦罢?”
梁寇钧回道:“麟儿懂事乖巧,正解臣膝下寂寞,原本盼他多留几日,他却说怕父王想念执意回去,臣觉得这份心意十分难得。”
江原冷笑一声:“令公子又有几月不在家中了罢,否则岳父怎会寂寞?”
梁寇钧神色微变:“犬儿无知,待他回家后,臣一定严加管教。”
江原丝毫不领情:“岳父大人如何管教不必对小婿禀报,只要他别再对麟儿胡言乱语,小婿就感激得紧了。”
梁寇钧诺然称是。
江原突然压低声音对他说了一句话,我侧耳听去,只听到“御史台”、“弹劾”几个字,梁寇钧同样低声回话,却听不清说了什么。没多久,两人就分开各自归坐。
我目光尾随着梁寇钧,没提防有人飘然来到了自己身旁,我察觉到那人气息,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
杜长龄正微笑着看我:“凌大人,可介意在下与你同坐?”
我笑道:“司马大人请便。”
杜长龄便在我身边坐下,举目望向周围,淡淡笑道:“今日之宴,真不知要有多少人对咱们这边咬牙切齿。”
我这才发现筵席中百官隐隐各自为营,大有对垒之势。晋王府占西面第二位,韩王府占据东面第三位,而天御府官员却聚在东边首位,与西首丞相府和御史台相对,显然凌驾于各亲王府之上。
向对面晋王府看去,果然其中有些官员露出不平之色。有个留着三绺长髯的官员向江原扫了一眼,低头对身边一个头戴金冠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面容平静地听完,露出一个看起来十分慈和的笑容,凝思一阵,又微微摇头。
我盯着那人道:“传言说晋王为人温和持重,果然风度不错。”
杜长龄微微一笑:“他是我们目前最强劲的对手,殿下若要继承皇位,就一定要赢过晋王。你看刚才与晋王讲话的那人,是晋王府长史贾复。此人与他下首的司马杨治和,有如晋王手足,处事风格也与晋王一脉相承,都是看似仁厚,实则诡计多端的人物。去年殿下在西北攻取了二十几座城池,天御府从此位列首席。今年我们策略比较保守,战绩不显,却仍然居于首位,晋王府不免有些眼红。”
我细看晋王江成,只见他相貌稍显平凡,与江原、江进两人相比,似乎少了一点逼人的雄迈气势。然而越是这样,越使他显得亲切谦和、平易近人。如果说江原容易给人带来强烈的威慑感,那么江成大概是那种时刻令人如沐春风的人,能于无形之中换取信任,将有利的东西据为己有。
就在我暗中将他与江原比较的时候,江成忽向这边望来,他与江原一样有着敏锐的感觉。我立刻转开目光,视线落在旁边的木棚里。其中有位将军尤为显眼,虽然看上去已有五十多岁,须眉却是浓密漆黑。他面如刀刻,身材魁梧,大概因为久经沙场的关系,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夺人气势。
杜长龄紧跟我的目光道:“那是上柱国大将军周玄,少年时随先皇征战,青年时又为当今立下汗马功劳,一生战功无数,是皇上最为倚重的大将。本来历次开宴都是他居首,去年是他主动提出让位于殿下,因此殿下对他十分敬重。”
我道:“如此说来,他倾向于支持燕王了?”
杜长龄答道:“他似乎以皇上意思为重,倒不见得偏袒哪方,几年前也是他提议让晋王接管东南事务的。只要我们不彰显目的,必要时晓之以理,应该不难获得他的支持。不过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还不在国内,拿下北赵之后,有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见到对面第五席中也有位亲王打扮的人,那人面色苍白,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随口道:“那一席都是谁?”
杜长龄向对面看了看:“哦,那是宣王府的人,首座那位是宣王江茂,与咱们关系不错。今上原本共有六位皇子,除了三位大皇子,后面三位都是皇上宠姬孙氏所生,但四皇子与六皇子出生不久即夭折,五皇子三岁时也得了重病生命垂危。皇上担心他同样夭折,于是将他过继给了自己早逝的弟弟思哀王江彻,所以他从未介入皇储之争。成年之后,皇上封他为宣王,又怕他劳累过度,给了他吏部考功司的肥差。”
我笑道:“原来如此。”
杜长龄又指着宣王府旁边那席上一人道:“那个是梁王世子江容,梁王本人长据山东,在朝中一切事务由这位世子代替,说得难听点,就是个人质。不过江容本人倒无什么野心,平日只顾吟诗作画流连花丛,朝中的事一概不管,只有这种大场面才会露几次脸。但是他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毕竟皇上对梁王的势力还是颇为忌惮的,我们若能争取到他的势力,必是如虎添翼。”
我低笑一声:“燕王扶持将海门帮重归东海,不就是为了牵制梁王么?我自那日之后没见到扬尘,想必是跟海门帮一起走了罢。”
杜长龄轻看我一眼:“你猜得不错,作为条件的一部分,扬尘代替了你九当家的位置,帮助海门帮重振旗鼓。”
我低哼道:“但是却没人告诉我,海门帮其实没有全部撤离。”
杜长龄有些意外:“你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