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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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再也写不下去了。但他非常清楚自己必须写下去。为了解脱一下自己那悲伤的心境,他竟像陌生人一样打量起往昔住过的小屋来。忽然,他发现炕里放着一封信,这又是王大猛送来的。他不在家时,王大猛总是把信放在这里。王坚伸手折过信对着灯拆开,只见上边写道:

王坚弟:

你好!

今天下午,我收到了魏晓飞的一封来信。信内谈到了你们的事情。所以我复一笔给你,谈谈我的一点看法。

晓飞在信中具体地说明了她父母的顽固和你们之间的困境。我只能从中了解很少的情况,许多理不出的理由和错综复杂的矛盾,我只能以凭空的想象分析、推断。因此,得出的结论、想出的办法,不一定切合实际。但我想,通过这些,也许会对你有所启发。

我认为,拖了两年多的事情现在仍得不到解决,这并不能表明你们必将失败。魏三乐这种做法正是束手无策的表现。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可能实施了各种办法,想改变晓飞的意志,结果都没有起到效果。无奈之下,才把事情拖到现在。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采用了超高压的办法,这可是他的最后一个办法。他对你们可能施加了想象不到的压力百般不允婚事,或倚仗手中的权势对你们的事情继续以时间来拖延,这是很紧要的一关。闯过这一关,也就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当然,要过这一关,可想而知是不容易的事情。它需要十分的智慧,百分的信心,千分的毅力,万分的小心,更需要面对现实,制定总的策略,想出具体的步骤来。

世界上,恐怕没有哪个父母不体贴儿女的,更没有父母会逼着自己的骨肉去死的。不要看魏三乐现在的所做作为是宁死不成亲,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让你看了死了心,让魏晓飞看了回了心,让外人看了动了心!我就不相信,魏三乐一位从枪林弹雨中闯过来的人,一个身为大队领导的共产党员,他能坚持顽固、凶狠、残忍下去。魏三乐不同意这门婚事的目的,一是要卖姑娘挣钱;二是怕姑娘受苦。前者,无话可说。如果后者是怕闺女受苦的话,他又怎么能忍心让女儿死掉呢?所以我想,现在并不是像晓飞信上所说的那样,“父亲是逼我去死的。”事实上,在他实施了高压策略的同时,真的怕闺女死掉。

王坚,事到如今,既然你们各做努力找人劝说仍然不济于事,那就有必要去求组织上给予帮助。你们的恋爱是正当的,也是受法律保护的。

几年没回家,不知地方的各级领导对群众抱什么态度。不过,在这里你该注意的是:在魏三乐施加压力的时候,你们两个都要持正确态度。事到临头不想是不可能的。但想什么,这是很重要的!我本人认为,要想到光明,想到困难,想出克服解决问题的办法来。万万不能想入歧途。

魏晓飞是位顽强的女性,你要转告她,不但要宁死不屈,而且要坚持下去!不管压力有多大,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也要坚持到底。切不可因为一时的想不开,真的以死解愁或者以死抗议。再者,她认为自己对不起你,你认为自己对不住她,这样相互关照,各自悄然退堂,静静离去——让我说,真正对不起人的倒是魏三乐!我相信,不管时间多长,环境多么恶劣,通过你们的不断努力和进取,你们的婚姻一定会圆满成功的!

致安

兄:爱中于北京

1974年11月5日

一种压抑不住的情感像地层底下久积的岩浆在冲击着王坚的心房。这不仅仅是一封出谋划策的信,而是一股强大的暖流,流入了他那颗干枯了的心田……是惭愧?是悔恨?他感到脸上在发热,火辣辣的。爱中说的对,虽说眼下组织上解决不了,自己在一旁这么自暴自弃,一是对不起魏晓飞,二是在向魏三乐屈膝!

顶着呼啸着的北风,踏着皑皑的白雪,魏晓飞从公社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下来。

那天在场院被爸爸推倒扭伤了左脚,她在家里足足休息了二十天。这几天公社组织会计赛账,她决定趁此机会找找组织。今天,她鼓足了勇气,径直敲开了人委办公室的房门。

对于越级找组织,她有那么多奇异的联想。虽说有些毫无边际,但不乏某种神秘的内在联系。

“你找谁?”办公室里正在看书的男人抬起头来问她。

魏晓飞极力平静那狂跳着的心房,说:“我找刚调来不久的肖昆秘书。”

“我就是。”他放下手中的书,热情地让着:“坐下吧。有什么事?”

肖昆的年龄不过而立,白静温和的面孔,似笑非笑中带着一种书生气。先时晓飞那恐慌的心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她上前接过肖昆倒给她的那杯水,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

“我叫魏晓飞。大灰堆大队主任魏三乐是我爸爸。我有事需要组织为我做主。”

“你往下说。”在姑娘迫不及待的话语中,肖昆对姑娘的自信心有了异样的理解。于是,他鼓励她。

闹鬼!魏晓飞觉得嗓子好像卡了一根鱼刺,硬是说不出什么来。

人都有这种毛病。往往在计划一件事或求见某个人前,总要想上很多很多。先表白什么,后说明什么;什么不该说:顺理成章,想得条条是道。可一旦事到临头或站在某个人面前时,你就会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说吧。”

“为了我的婚事。”姑娘涨红了脸,郑重其事地说着前因后果。慢条斯理中仍压不住内心深处的悸动与惆怅。她曾犹豫,要不要找组织,想到事情弄到这一步,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组织上。

“小魏同志,要相信组织。”听罢姑娘的述说,肖昆真诚地告诉她:“你爸沉于封建的旧俗中不能自拔,这也难免。他是党员干部,你放心,他决不会重蹈覆辙的。”

提着将近三年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现在晓飞在家里,觉得比任何时候都畅快。她一边哼着歌曲,一边翻开植物学书刊和笔记本。

一会儿,门开了。魏三乐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就开了口:

“晓飞,你今天在公社干的好事!在大灰堆,你折腾得还不够哇?你又给我捅到了公社!”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晓飞的心头。晓飞放下手中的书,她再也受不了爸爸的粗暴给她带来的伤痛。于是,她说:

“爸,你该冷静下来了。”

“你撕了我的脸皮,你叫我冷静得了吗?”魏三乐把帽子甩在炕上,整个身子都在抖动。即使在乏味无聊之极的长途旅行中也无法再怀着虚伪的心情去思考儿女们!他在猛然间想到,一无所有该有多痛快呀!两颗混沌的泪珠顺他那痛苦着的脸颊爬了下来。

躺在被窝里的老伴仰脸看见老头子哭了,先是一怔,随后也敞开大嗓门嚎了起来。

魏晓飞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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