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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火牛突围
半个时辰后,又一批士兵风尘仆仆的狂奔着过来,还未打旗语,玉城就一扫愁容,欢颜尽露,挥着手大叫,“快,快……打开城门,是都尉大人回来了……”
苏长宁才进城,身后的庞即随即而至,却没有攻城。苏长宁接过玉城递过来的一碗水,咕噜噜一口饮尽,抬头见到烽火台上狼烟四起,立时将碗塞给了玉城,也不休息,策马向着北门飞奔,身后,是无尘大师一骑尾随绝尘而去。
城外,是杀声振天威震天下的北燕军的破釜沉舟,城内,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苏家军的背水一战,均关生死,须臾之间。
池晏镇守战场,身边有士兵不时倒下,其中一人捂着胸口的箭矢跌倒在池晏身边,这人咬着牙拔出箭,一股子鲜血喷薄而出,才走出两步便轰然倒下,这时,有探子绕过来向池晏禀告说澜山之中有异响,池晏急忙定晴去瞧,澜山的方向,确实声响强烈,只是一直被城中马蹄声和嘶杀呐喊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才未被察觉。这声响,越来越强烈,就像山脉底下睡了一条巨龙,被这场战争惊醒,正睁着睡眼朦胧的双眼摇摇晃晃着要起来。池晏正想去一探究竟,料不想突然之间从澜山之中窜出几百头烈焰滚滚的火牛,向着北燕军冲将过来,一时间整个落凤谷都是轰隆隆巨响。
这些牛牛角上缚着兵刃,尾巴上缚着浸油的苇叶,以火点燃,猛冲北燕军。这时天已经暗下来,落凤谷中,火之所及,哀嚎四野,刀锋所向,光寒铁甲,生死旦夕。就连城门下正在推动冲车撞击城门的士兵一瞧情况不对,纷纷撒着手退去。苏长宁的这只神兵以一抵十,践踏敌人无数,将北燕军逼得狼狈后退。
这时城门大开,苏家军一路冲杀着出来。“逸风”嘶鸣一声策蹄奔出,前路是层层阻截,狂风在耳边呼啸,苏长宁孤身而入。一直在苦苦坚持战斗的雷点和商谊于北燕包围圈中见到都尉回来了,不由欣喜若狂,狠狠宰了身边几个还来不及跑的北燕兵,掇过马匹飞身而上,跟在苏长宁身后一齐挥鞭飞奔,冲开了迎面而来的北燕骑兵挎着大刀保持的队形,人头纷纷被斩落,雷点在前面如杀神一般,浴血奋战,战斧如闪电般耀眼划过,一蓬凄艳鲜血从当先的一个北燕兵脖子处喷射向半空,商谊在苏长宁左侧高举双戟,一圈抡扫,惨嚎四起,漫天的血雨在他的双戟下飞舞,苏长宁从没有感觉到过如此艰涩的前进,层层的压力压抑着她呼吸都困难,突然右侧冲过来个带血彪壮大汉,拔出腹部还戳着的长刀,拎刀狂舞,鲜血崩飞的扑将过来,苏长宁将长枪往地上一插,以长枪为支点,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双腿一个侧踢将其踢倒,又回到马上顺手勾过长枪,嗖的一下照着彪壮大汉那个流血伤口猛扎下去,一至洞穿他身体,血溅了长宁一手,她拔回长枪,头也不回的在人群中嘶杀过去,哑狼紧随其后,一片薄薄长剑虚虚晃动,对面北燕士兵着了哑狼的道儿,大骇之下急忙后退,然则嗤的一声,胸口的皮甲胄被割破,衣衫尽裂,胸口肌肉也割得鲜红之血直冒,一时惊恐万分,锐气大失,转身便跑,哑狼顺手拿过旁边尸体上插着的长矛,嗖的一下飞过去,从背部直直插入北燕兵的身体里。其后,雷点商谊无尘大师也一路撑着过来,踩着堆积了无数士兵的尸体,挥舞战斧双戟,杀红了眼睛。
池晏突然策马扬鞭,不退反进,迎着纷纷退却的人流向着澜沧城冲过去,一边舞着长枪,挡了几支暗箭,直到靠近城门时战马寸步难行,只能踩着尸体过去,星星点点的火苗照着路上横七竖八插着的箭羽和长矛,有些尸体还挂在长矛上,有些人的指甲掐着泥土还在蠕动挣扎,周边的树木都烧光了,浓烈的烟雾熏得人睁不开眼,池晏摒住呼吸,周围全是焦肉的味道。池晏的长枪一连着挑了好几个南陵兵士,抬头之际他就看到了苏长宁正一下子掀翻了十几面大盾,长枪所到之处似无生还,然后她的脸上全是殷殷血迹,头盔不知去了哪里,她的长发正和她身后的战旗一样在风中跃动,在人群中是如此明显,那个曾被其嗤笑不足为惧的女子,此刻在战场上的热血嘶杀不由让他叹息,一般的女子大概见了尸体还会胆战心惊,而这个苏长宁,内里该是有何种强大支撑,才会在男人堆里独树一帜,死生无畏?
池晏知道,但凡武将世家出身的子弟,包括他自己,在上战场前都会用死刑犯来试炼,杀过人了,胆魄和气质才会不一样。可他想象不出当年苏秦是如何舍得让一个几岁的女孩子去杀人,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过程,甚至于他想起来都觉得是恶梦。
这时混乱人群中的苏长宁抬起了头,就见到了骑着高头大马,干干净净,身穿银色战袍的池晏,他正作出撤退的动作,身后跟过来的传令兵敲锣鸣金收兵,其后又紧跟着几头火牛耀武扬威,一路跟着冲杀而去。苏长宁猜出了七八分此人便为池晏,敌方主将,但是即便知道,她苏长宁也没有力气再去追了,她一直倔强着站立的腿部突然一个痉挛,硬生生的跪了下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过来时,是雷点用右手扶着她从尸体堆上站起来,此时狂野的火牛已经过去,热烈的战势也得到了缓解,由于受了火牛重创,敌方暂时收兵。苏长宁朝着雷点看了看,这个人原本白净的脸现在乌黑一片,二十几岁的年纪也看起来老了十岁,原本受伤的左臂正有鲜血渗出盔甲,此次伤上加伤,怕是左臂保不住了。
“雷点,你的手臂……”长宁伸过手,雷点却移过身子不让她碰,“没事。”雷点说这话时话里有点酸,长宁是知道的,雷点这人平时话多,也没个正经,和长宁说话从来没有二个字一蹦的情况,他喜欢长篇大论,喜欢逗长宁说话,说她长得像自己家里的妹妹,说自己从军已经快有十个年头,从没有回过家,说能在军营里有个妹妹,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的事。
“哥。”长宁唤他,带着兄妹间的亲腻,其实长宁知道,雷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的妹妹了,她的手里握着从雷点老家过来的遥遥走了几个月的家信,他的妹妹被家人为了几担米,卖给了一个小吏作妾,最后不堪小吏妻母的折磨,跳河自尽了。
“波斯猫,你总算承认我是你哥啦。”雷点高兴的用右手拉起地上的长宁,有些得意的笑。笑着笑着,四周触目惊心的焦火残骸狼藉一片,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说话。沉默许久,长宁问雷点,“哥,你这辈子有什么愿望?”
“愿望?”雷点有点迷失,看着身边一具具堆积如山的尸体,声音像做梦一般飘渺:“能和家人在一起,能有一片安乐之地,能娶个妻生个娃。”
大概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