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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寺,无量城。
同光和公冶锴刚刚在掌门内府,进行了一番唇枪舌剑的交锋,这让一直夹在中间的掌门陈法何心中连声喟叹,左右为难,但又无法当众驳任何一位元婴前辈的面子,只能劝慰了数轮,适逢外事长老金石因为金光阁思辨大会观礼团回返的事情过来汇报,他便趁机脱了身,出了气氛压抑的掌门内府。
“走走走,去你那里谈!”
“掌门,没有那么麻烦,只是礼物规格的事情,很简单。”一头斑白的金石愣住了,从袖中拿了一纸文书,上面林林总总的列出了所有来访的修士,他们的职位、家世、修为,以及准备赠送的礼物。这种事情不大不小,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魏国三分,昔日同门已成外宗友人,故此他才过来汇报一番。
“这种事情怎么能简简单单的就定了?”陈法何眉头一皱,“去你那里看看过往的账目,才好定夺。”
既然掌门坚持,金石也没办法,只得前方引路,在背后尾随的陈法何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回望掌门内府,心道等你们二人争执的差不多有了结论,我再回来按照你们的旨意发文便是了。
一炷香之后,掌门内府中的激烈争执终于平息了下来。
“禀护法,掌门已经去了金石长老的府邸。”一名短发练气小厮急匆匆来汇报,陈法何去了太久,故此同光派他去寻。
“退下吧。”同光挥手遣散小厮,这才捉了座位,右手轻弹,一道光芒内敛的金色光幕将周身两丈内的所在尽数包裹,自行倒了杯清茶,吞了一大口,转头望向站在光幕内缘的公冶锴,“咱们是不是演的有点过了?”
“我以为,其实也不该瞒着掌门他的。”公冶锴脸上的怒气骤然消散,仿若从未存在过一般,右手食指在光幕上连续催动,让其变得更加凝实,他隔着两个座位坐了下来,“不过如你所言,想瞒过金光阁和天罗门,让他们以为我们天音寺内部矛盾重重,可以寻机操控,就只能用这个办法。天罗门的使者不是偷偷去找过你了么,他们同意出兵?”
“依我看,诚意不足,希望我们顶在前面,胜过一轮,他们才会出手。”
“这也情有可原,力宗朱谦牧的事情,当初应该听我的,参与其中,否则也不至于像现在这番被动,九老头齐伯塬那里,说不定已经生了疑心。我上次去宁立恒那里探口风,他的态度颇有些冷淡。”
“但也不一定是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宁立恒对资质一般的修士,一向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你丹成六品,又不愿意用他们的法子夯实根基,自然就疏远了。”同光眉头紧锁,道出了自己的分析,在他看来,公冶锴其实是应该早点投过去的。
“和他们关系靠得太近的话,我们的复宗大业,岂不是越行越远?你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支持我们收复魏国故土的。如今旧地三分,正适合他们背后平衡牟利。你我佯装斗的正欢这几年,也不过就是为了迷惑他们么,结果呢,他们也没在你我身上下多少功夫,只看热闹了。”
“至少借口你我之间存在矛盾,避免了涉身朱谦牧一局,减少了损失。试想,秦九贞虽然得了天道,但融合期间,也不能妄动,发挥不了多少实力,刘师汉又受了重伤,就元婴层面,我们天音寺,已经脱离了被动垫底的局面。趁此时机,将他们搅在战争的泥潭之中,进一步消耗他们,便是你我重新谋划合并三宗的最佳时机。”
“唉!”公冶锴叹了口气,“依我看,哪有这般容易?说句实话,最初三宗分立之时,我也同你一样,存着重新合并三宗的念头,即便只是考虑思辨大会,原本算得是魏国的盛事,转眼间就成了一方宗门的小法会,我等理念,只得行于方寸之间,岂不凄凉?但近者所见,效果竟好过我心中估忖甚多,不止金光阁、天罗门表明了愿意参与的态度,甚至远方各宗也遵循旧历,前来观礼,盛况一如之前景象。反观之,我等理念,在这天音寺境内,可以百分之百的贯彻施行,相比之前只能算得是一种怪诞学说,不也算得是一件好事么?”
“平静的生活腐蚀了你。”同光弃了手中灵茶,面色沉静如水。
“不,我只是觉得即便我们胜了,也是惨胜,魏国如此之大,东西绵延何止万里,想要将我们的理念贯彻下去,恐怕极难。”
“但眼
下就是最好的机会!”同光止住公冶锴的争辩,“而且,是金城盟先动手的,他们迟早要南下,现在只不过是在试探我们!”他站起身来,“元缜,法业,弘知的仇,你都不愿意报了么?”
“此仇当然要报!”公冶锴平和的面部骤然扭曲,“知道法业是我唯一儿子的人不多,他们竟然杀了他,罪不可恕!”
“血债只有血来偿!”同光面露坚毅,上前数步,一把握住了公冶锴的手,“大业将兴,就让这场风暴,超度那些异见者往生吧!”
…………
碧云宗,浮云城外。
一身茶黄色薄衫,满面风尘的元缜,蹲下来捏了一小撮尘土,轻捻粗糙的砂砾,体味着其中些许熟悉的气息,心头未免一冷。
是法业,他应该被碾碎成尘,葬在此处,既没有墓碑,更没有悼词,与这荒野为伴,可谓凄凉,想当初那口若悬河,资质超凡,气质卓尔不群的辩手,也是自己强力的对手,竟然落得这分田地,倒也悲哉!
心中喟叹一声,他转身看向了追来的数人。三名筑基,一名金丹修士,自己不是对手,数次逃脱,他体内灵力早已枯竭见底,仅剩下一件法器作为依仗,如果不计损失的话,或还可以脱身一次。
来者与先前所遇,似乎不是同一拨人。他向后挪动了半步,距离墓园深处更近。
“为我而来?”他还抱有一丝残念,夜风却卷曳过少许稀薄的气息,那竟是同门的味道,他登时意识到了什么,逃脱的想法烟消云散,“既是同门,相煎何急?”
“你必须留在这。”那金丹修士向前一步,宽大的兜帽遮掩了他的真实面目,但元缜知道他使用了易容类的法术,就和那三名筑基一样。
“为什么?”
“为了大业。”
“呵……”元缜笑了,“法业也是如此么?”
“不,法业不是。”那金丹声音带着些许悲怆,“他为金城盟所害。”
“那好吧。”元缜伸手探入袖中,见得对面的几人略微退后,他未免轻笑一声,扔了手中法器,那是一杆土黄色的小旗,“请将这法器交给我的师弟元喆,如果可能的话,将我带回南山院的通明寺。”
“法器可以,但你要留在这。”那金丹摄起法器,拒绝了元缜第二个请求。
“好吧,我懂了。”元缜转身,缓步而行,数息之后,他背后已经插了一把寒芒浸染的匕首,鲜血汩汩而下,他挣扎了几下,如枯树般一头栽倒,彻底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