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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曾经在给儿子的书信中写道:“我养育你,并非恩情,只是血缘使然的生物本能;所以,我既然无恩于你,你便无需报答我。”
本来父子、母子之间就只是单纯的血缘使然的本能,既非恩情,亦无需报答。
林未雨当时觉得胡适先生对于父子关系看得十分透彻。
直到读到了他给儿子写的一封信:“儿子,你不在家中,我们时时想念你。你自己要保重身体。你是徽州人,要记得‘徽州朝奉,自己保重’。儿子,不要忘记我们,我们不会忘记你。努力做一个好孩子。”
这原本既非恩情亦无需报答的“血缘使然”,如何变成了“时时想念,保重身体”的舐犊情深。
他翻开书籍到处寻找着答案,直到看到了一本名为《牺牲》的书。
这书中没有动人的情节和优美的言语,只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从古到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爸爸、妈妈”。
年幼的孩子还无法自由地控制自己的排泄系统,他总是在他想排泄的时候排泄,又不好意思直接叫醒父母,用哭的方式唤醒沉睡的父母,让他们迫于“血缘”关系前来探查自己,随后抱怨地说道:“怎么又拉了啊。”如果遇到责任感很强的父母,没准还会自责一下,认为自己初为父母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
这种事情是真的存在的,但童兮显然谈不上责任心很重,起码在半夜被吵醒的时候不会有哪种古怪的东西。
“你儿子又哭了,去看看!”童兮蒙着被子一脚把林顾我踹醒。
比被儿子半夜吵醒更让人觉得讨厌的就是被吵醒的只有自己。
林顾我“啊啊”了两声,张着嘴巴还有些茫然。
“你儿子,去看看!”童兮一下子扯下被子鼓着脸说道。
林顾我茫然地坐起,茫然地穿鞋,茫然地下地。
走了两步,他有些清醒了,转头有些不满地问童兮:“小兮,你都醒了为什么不去看看,还要踹醒我。”
“他第一声叫的又不是妈妈!”童兮理直气壮地反驳。
林顾我一滞,又想起来小未雨第一次叫爸爸的样子,内心的烦躁一下子被冲散很多。
他走到小未雨的摇篮床前,掀开被子检查了一番,臭烘烘的,即便不用眼睛看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半夜两点多,林顾我又要换床单,又要给小未雨擦身子,一番忙碌差不多都到三点了,多亏明天周六,要不然是真的起不来的。
把又进入梦乡的小未雨轻轻放回垫上清洁干燥垫子上的摇篮床后,林顾我没有第一时间上床睡觉,而是站在摇篮床前静静地看着小未雨,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无奈且欢喜地笑道:“因为这一声爸爸,我真的是要把命搭给你了。”
说完,怕小未雨着凉又给他掖了掖被子,这才趿拉着拖鞋移向床边。
一旁看着的林未雨嘴角不知道为什么挂上了一抹莫名的笑意。
明明知道林顾我关心的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为什么自己也会感同身受。
自己对自己感同身受,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仰着头叹了口气,他擦了擦再也不会湿润的眼角。
心中突然有些想回家了。
不是现在的家,而是二十多年后的家。
那个时候林顾我也快五十岁了,鬓角早早就呈现出点点星斑,身子也不像现在那样笔直,要不是挺着腰捶捶,要不是微弓着腰歇歇。除了和童阿姨跳广场舞之外,简直像极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快五十岁的童阿姨已经不像是高中生的模样了,如果是没有见过童阿姨,又不幸地成为垂垂老矣林顾我的朋友的话,总会好奇地问一句:“老林,这是你闺女?大学毕业了吗?”
童阿姨会挽着林顾我的胳膊,冲着来人甜甜地说上一句,“叔叔你好,我是林顾我的老婆呐。”
后来就没人带林顾我一起玩了……同样都是老牛,凭什么他可以吃嫩草。
想着想着,林未雨情不自禁地又笑了。
看着因为心情不愉悦吵着要童阿姨哄觉的林顾我,林未雨觉得他们怎么都这么……可爱啊。
现在的他们都很年轻,稚嫩的就像是自己一样。
不自觉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