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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君寒再次醒来时,入眼的就是易远光那张脸。
“……”
“君公子?”易远光这个瞎子,似乎没有察觉君寒已经睁眼,便又往他脸上轻轻拍了一把,“你醒了吗?”
“……嗯。”
如此,易远光方才收回手去,他后背对着一面冰壁,似乎在一个冰窖里?
然而这冰窖却别致得有些过火了,以寒冰雕琢的摆设晶莹更胜玉件,虽有些晃眼,却也算赏心悦目。
君寒坐起身来,易远光便往他面前递了个碗,“掌柜说这酒有助于你的伤势。”
君寒垂眼,没讲话——
空碗……
易远光就两手捧着碗,笑呵呵的等了好一会儿。
君寒又抬眼打量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若不是个瞎子,那眼睛得有多可怕……
“空的……”良久,君寒才点破了真相。
“诶?”易远光愣了一下,旋即便一敲脑袋,笑道:“哎呀,刚刚见你有醒转的迹象便叫了你好久,竟忘了斟酒。”说着,他的手便摸摸索索的在一旁的矮案上找那坛子酒。
这家伙到底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
明明能在群仙的罗网之下轻而易举的找到苍茫冰雪中君寒的一抹渺影,却怎么也摸不到就搁在面前不过咫尺之距的酒坛子。
君寒似叹的吹了口气,也没吭声,直接伸手抄过了整坛酒,仰头便饮。
跟冰水似的……
等他豪饮完一口,那二货还在摸索……
“为什么救我?”
易远光手上动作一顿,浅笑,道:“君公子并没有必死之罪,仙门如此,确是过了。”
“但除掉我,不是更安全吗?”
易远光收回手来,面上笑容温润,正对着君寒,片刻,才缓缓开口:“道,非人之道,非妖之道,乃是众生之道。凡是生存于这世上的生灵,都有他活下去的意义。”
君寒当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此言道得温润,也平缓,却不知为何,一传入君寒耳中,便如利箭一般,瞬间刺穿了他的心扉。
以致他冰凉了多年的心忽而涌起了鲜血的温热。
温得他眼眶乍然一湿,将要落珠,却被他强硬的收了回去。
那迷糊鬼却又摸索起来了,一边摸还一边嘀咕:“哪去了……你醒了得赶紧缓和一下伤势……怎么找不到呢?”
“在我这。”君寒平漠道。
“哦,”易远光便收回手来,戏笑着责道:“君公子真是坏心眼,早拿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一通好找。”这番话才落,他的语气转而又关切起来了:“虽然有益于伤势,但毕竟是酒,可别喝太多。”
“嗯……”
——
当时若非他,君寒大概早就被仙门除掉了吧……
——
梦里的景象总是飘忽不定,此间不见有结,画面却已神不知鬼不觉的转成了铁麟军围攻崆峒时的情景。
当时正值初冬,才降了第一场雪,空气并不十分凛冽,薄雪却凉入心扉。
易远光仍旧是那般黑衣,缚眼的也是一如既往的白绫,他独身站在崆峒山可通门派后门的小道上,背临着一座六棱小亭。
当时铁麟军驻扎在山下,君寒独身登上山来与他在亭中会面。
他笑容如旧,却似破碎的镜影,再无法坠出昔年那温暖入心的意味。
“我不想杀你,所以你只要交出鬼星之魂,遣散崆峒,我自可为你安排去处。”君寒一入亭便免了繁文缛节,直奔主题。
易远光倚柱而立,微微仰着脸,若无白绫遮挡的话,他大概在望天。
“多谢君公子好意……”他如此说,便拒绝了。
君寒站在亭沿,长剑杵地,两手便搭在剑柄上,“你应该明白,出了这种事,崆峒的门楣已经保不住了。”
“我知道。”
亭外又纷起了零落的小雪,续上了昨夜初淀的一层浅白,又将漫山之景绘得更薄凉了些。
“除崆峒之外,另外六家也在做这事吧?”
“巽天并没有动过鬼星,而另外五家也只是在琢磨,只有我把鬼星放在人身上。”
君寒听他如此为其余六门开脱,觉着有些好笑,便道:“事到如今,你不想着顾全自己,竟还有心情为他人开脱——还真是没变。”
他闻言,便稍稍敛首,又勾了抹轻薄浅暖的笑意,“让君公子见笑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习惯这么称呼你,你不介意吧?”
“你随意。”
“君公子也还是很温柔呐……”
“……”君寒沉下一口气,又再度放缓了语气,道:“我记得你不是能轻视生命的人,只要你接受我给你的条件,我可以保全崆峒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