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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柬之接着又背诵:
说到后来,李氏已经泣不成声。众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然而,举家搬迁,毕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文龙大人虽然表示,惠能母子在广州的衣食住行一切由他供给,李氏还是想筹备一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而他们家,能变现成钱的东西,就剩下二亩薄田了。
急切之际,也找不到合适的买主。再说,李氏也想等地里的这茬庄稼收割了之后,换一些盘缠。一拖再拖,等到他们娘俩准备完毕,真的上路的时候,已经是夏末时节,距离文龙大人的来信,已经过了小半年时间。
从新州到广州,可以乘船沿新兴江顺流而下,经肇庆,入珠江,一路顺水顺风,十分便捷。但是,乘船的花费,岂是惠能他们娘俩所能筹集到的。再说,就是卖地的钱和船费,他们娘俩也舍不得拿出来。于是,惠能母子计划沿着乡间小路,取道高明、佛山,步行到广州。
山村里几乎所有的乡亲都来送行。惠能的舅舅自然也赶来了。他给小外甥带来了一些偶然从深山里摘到的罕见的野生荔枝,果大,肉厚,分外甘甜。惠能不肯独自享用,就三三两两分给了所有的人。到最后,他手中仅仅剩下了一颗红红的荔枝。品尝过野荔枝的人都回味无穷地咂着舌头,说是从未吃过这么鲜美的果子。惠能看了看手中的最后一颗荔枝,略微思考了一下,没有将它吃到肚子里,而是要把它种在院子里。
张柬之意味深长地:早几天,老夫慕名而去了龙山国恩寺参拜六祖惠能,见到龙山国恩寺旁六祖惠能当年在这里种植的荔枝树。
一般来说,大凡荔枝树经过一百几十年之后,已是耆耆老矣,难于再结果实。说来奇怪,国恩寺内,六祖惠能亲手种植的那棵荔枝树,任风狂雨暴,雷轰闪电,经历了一百几十年,巍然屹立,仍然蓊翳繁茂。据当地人介诏绍:每当荔熟时节,累累果实,挂满枝头,红得诱人,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佛荔圣树”。
再说当时惠能的舅舅却说:“傻孩子,荔枝是需要压条才能繁殖的,这样是种不出来的。”
惠能问:“舅舅,你种过荔枝么?”
“没有。我是听老人们说,荔枝不能播种。”
“你没试过,怎么能肯定荔枝不能实生?再说,既然这种荔枝很特别,很好吃,它一定能生长出来。”
舅舅一愣:这个小外甥,脑瓜子里的想法很玄妙。他看着惠能将荔枝埋进了泥土里,说道:“惠能,就算这种荔枝能发芽,能长成大树,能结上果实,你却就要走了,也吃不上啦。”
惠能笑着说:“我吃不上,你们大家却能品尝呀。”
一年之后,小惠能播种的荔枝真的破土而出了。从此,岭南人知道,荔枝繁殖,除了压条、扦插之外,还能实生。60年之后,中原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颁下诏书,将惠能的故宅敕赐为“国恩寺”,这棵根深叶茂的荔枝树,为建造寺院的乡亲们撑起了一片绿荫。一百几十年之后的今天,六祖惠能亲手种植的荔枝高达18米,需三个大人才能合抱。它至今依旧年年硕果累累,泽润后人……
惠能母子昼行夜止,风餐露宿,艰辛坎坷,一路跋涉,终于到达了心目中的圣地——广州。
南海郡治广州,是岭南最繁华的大都市,商旅往来,名流云集。中国的丝绸、瓷器,从这里漂洋过海,散布到南海诸国;海外的香料、珍宝,也由这里输入内地。不仅如此,当年,达摩大师从遥远的印度泛海来华,就是从这里踏上了中华大地,播撒下禅的种子。
五羊化现,白云山下无双地;人文荟萃,珠江岸边第一城。
惠能母子入城之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不夜城的广州,进入了另一种繁华。珠江之上,暮烟缭绕,夕照迷离,细纹如鳞,微波泛金。江面上飘游着一艘艘楼船、画舫、花艇,小舟鱼贯,载来多情公子;桂棹轻摇,送去妖娆娇娘。江风微熏,送来笙箫丝竹交奏,时轻时重,若有若无,丝丝缕缕,飘飘渺渺,宛若仙乐飘坠凡间;月色初上,引得舟船华灯齐明,流光溢彩,丽影婀娜,朦朦胧胧,恍恍惚惚,犹如身在天宫……两岸楼台错落,千条柳丝掩映,家家张灯结彩,户户欢声笑语。
猜拳行令,豪气冲天,醉中男子——人人都是天下第一好汉;莺歌燕语,呢呢喃喃,女子情话——世上最动听的谎言……小惠能东张西望,目光迷蒙,愣愣怔怔,似乎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一辆马车迅疾奔驰,直冲惠能而来……
李氏急忙将惠能拉到路边,马车带来的疾风,掀起了他的衣襟。李氏魂飞胆寒,浑身乱颤,又气又怒,不由得打了惠能一巴掌,教训他说:“看什么看,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你的魂儿呢?被那些妖精勾走啦?”
当张柬之一口气背诵道:李氏急忙将惠能拉到路边,浑身乱颤,又气又怒,不由得打了惠能一巴掌,教训他说:“看什么看,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你的魂儿呢?被那些妖精勾走啦?”时,释如高高举右手,示意叫停。
张柬之望着释如,右手轻捋着下巴的长须,“大师可有高见?”
释如的眼神与张柬之的目光相碰,露出高深莫测之神光。“高见不敢当。恕贫僧陋闻,施主刚才背诵之书?……”
张柬之未待释如再往下说,已知其意,“贫道前几天刚巧陪同友人慕名到六祖惠能故居夏卢村参拜六祖,在六祖殿堂请了这本记述生平的《传奇》,忍不住打开看了一遍,增长了不少见识。”
释如追问:“本书施主可随身携带?贫僧很想拜读拜读。”
“难得大师有此雅兴,君子有成人之美,贫道权当见之礼,赠你一本。”张柬之大度地从背袋里拿出一本蓝皮线装书,递给释如。
释如接过书来一看,只见封面那六个行楷字体的大字“六祖惠能传奇”映入眼帘,左下角四个笔力遒劲,字迹工整的开头小字:“明一居士”
释如看后,竟一时无言以对。但口中喃喃自语:佛经的语言是古书面语不是口头语,这两者之间能交流吗?
张柬之洞察其心扉,“现在不太可能,当时更不可能。因为在大唐,不同地区的人读书时,你是听不懂的。六祖自己就承认‘惠能生在边方,语音不正’。而且汉语的说和写从一开始就是截然分开的。你可以说印度话,我说中原话,谁也听不懂,念出字来,一个说东,一个说西,还是不懂。可一写出汉字来,就明白了,唐人也是如此。”
张柬之举例来说,首先,当朝最大最全的《韵书》,用反切来注音。如果认定每个声母和每个韵母都各用一个固定的反切上字和反切下字来拼切,那么,一个语音系统只要上下切字各四五十个就够了。可《韵书》用了四百多个上字(声母)和一千二百多个下字(韵母)。这说明当时的文字读法极为繁乱,各地区互不统一。特别是岭南的粤闽话,很多人都听不明白。更何况六祖的语言属于粤壮侗语族,跟古代民间传说歌手刘三姐应该能沟通;
其次,佛经有时候很绕口。适合于看念,更听。试读龙树菩萨的《观三相品第七》中的一段儿:
生生之所生,生于彼本生。本生之所生,还生于生生。
若谓是生生,能生于本生。生生从本生,何能生本生?
若谓是本生,能生于生生。本生从彼生,何能生生生?
若生生生时,能生于本生。生生尚未有,何能生本生?
若本生生时,能生于生生。本生尚未有,何能生生生?
一个砍柴的青年,一字不识,就因为听了一句金刚经,就摇身一变,成了博学多识,思想深刻的祖师,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六祖的正确思想,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头脑里固有的。他的正确思想一定是刻苦读书,努力学习得来的。武则天曾派人问六祖最精妙的佛理是如何?六祖答:“不常不断,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不生不灭”这个说法就是从龙树“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去”的思想中学习来的。
由此可见,六祖一定识字。识字就要有书看,六祖若识字,必有藏书。《五灯会元》就记载荷泽禅师曾于曹溪宝林寺阅《大藏经》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