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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有一次程雅湘倒水给其父喝,不当心撒了一点儿在邻床男青年父亲的床上,邻床男青年立刻横眉竖眼地责问道:“你弄湿我爸的床做什么?是不是想叫他着凉感冒啊?”
程雅湘哪能忍下这口气?即时回嘴道:“我是故意的吗?要不是你爸住进我爸这间房来,我才不想惹你哩!”
于是他们随后你一句我一句,斗了个不可开交,林森朝想劝也劝不了。直到医生护士听见了他们的争吵,跑来干涉,他们才住了嘴。
又有一次,邻床男青年给程雅湘父亲盖被子,从另一边往程雅湘父亲这边盖,盖过了一点儿程雅湘便立刻恼气,指着他骂:“你是不是想欺侮我啊?看我是个女的就这样,以后没得你好死!”
邻床男青年一听她这话儿就暴怒,高声回骂道:“我是故意的吗?被子过去一点儿你就这样受不了,你自己不快去死!”
然后他们便唇枪舌剑,斗个不可开交,直到又有医生护士跑来干涉,他们才心有不甘地住了嘴。
林森朝觉得他们真是一对冤家,只要凑在一块儿就会产生摩擦和矛盾的。而他不想去劝邻床男青年,劝程雅湘更不合适),便悄悄地去找医生商量给他们当中的一方另换一间病房,医生听了他的话儿后,却抱歉而无奈地对他说:“实在对不起,我们医院病人太多了,床位很紧,实在没法给他们调换了!”
林森朝听他这样说,就没法再多说什么话儿了。
……………………
从某市市区回到A县后,林森朝常常想,如果程雅湘有理性、有良心的话,她就不会“纠缠”他,再向他借钱了。毕竟他不是一个有钱的人,而且她原本也是他的顾客。本来他是该赚她的钱的,结果到头来他不但赚不到她的钱,反而还被她赚,白白赔进五千五百块钱去,他觉得认识她真是亏了大本,做了一次蚀本的大买卖。因此林森朝真不想她再找到他头上了。
但有些人你不招惹她,她偏偏要老“缠”着你。程雅湘应该也属于这样的人。虽然林森朝发自内心地想摆脱她,不再给她纠缠,但她却不让他逃避,一日两次地给他写信,托人送到海门寺去,让海门寺的好心和尚们交到他手中。为此他有时想到他做过的梦,就不能不无奈而悲叹地想:“也许我到头来不能不像梦中的情景那样,最终不得不讨程雅湘做老婆,然后和她开个小店,卖些碗筷、瓷盘之类的东西哩!”
在程雅湘最初给林森朝的信中,她只是表达一些对他的感激之情。接着的信中,有些她便谈及了她父亲的病情和与邻床男青年的矛盾与纠纷,后来她竟告诉他,那男青年是她在邮路上结识并盲目相恋过的“紫光”。正由于这样的原因,他们之间才常常互相有气,对对方看不顺眼,为一点儿小事情就跟对方怄气、大吵大闹。她觉得他没有男子汉的气量,他则讥讽她没有女人的温柔贤淑(最刺伤她的心的是,他竟知道她闪电式的结了婚,并因此含沙射影地说:“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专情,纯洁无暇的人,就不会跟这个搭上关系,跟那个也搭上关系,然后就找个人出气,叫人家做出气筒。”由于他们都是穷家小户的子女,正为家里人的严重病情所困扰,所以她想跟他和解也拿不出心思,只能跟他继续斗下去,直斗到两败俱伤的程度,
林森朝回想起自己在医院里所见到的紫光,觉得真是跟程雅湘向他说过的紫光很相像:土气、穿着灰布旧长衣、青色旧长裤——他真是没头脑,在医院穿这样的衣着还情有可原,去报纸参加媒介交流派对时做什么也穿这么糟糕的衣裳呢?难道他连买衣裳的钱也没有?
在林森朝的感觉中,紫光绝对不超过三十岁,像他一样,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林森朝因为这种性格到了四十多岁也讨不到老婆,他看来也不会比林森朝强:他还有一个患绝症的父亲嘛,给父亲治病不知会欠下多少债,这一辈子够他还的。而女孩子要嫁给你,一方面得你能说会道,另一方面也得你有钱——毫无疑问,他这一辈子也得像林森朝一样完了——在婚姻爱情上难结出什么硕果来了。
程雅湘给林森朝写了好几封信,由于林森朝对她的“骚扰”不胜其烦,开始他一封信也不回。到后来他看到她和邻床男青年紫光原来曾是邮路上的恋人关系后,便灵机一动,给她去了一封信,向她建议她该跟现在的公安派出所老公离婚,然后跟紫光重续旧情,建立“美好”的恋爱关系。但她却回信说这已不可能,这一方面是因为双方父亲都得了白血病这样的绝症,得花费大量的钱财,眼睁睁地看着双方家庭给拖垮而没有一点儿办法,双方都拿不出这种心思。另一方面她从报纸派对的时候起就看不上紫光,而紫光现在对她的印象也已很坏,没这种可能了。结果她还是说她即使跟她这下的老公离了婚,她也得另外找其他男人结恋结婚,如果找不到了她就从此自己一个人过,直到过完这一辈子为止。
看到这样的话儿,林森朝还能有什么话儿说呢?只能无奈地被动地等待着程雅湘在哪一封信中向他“示爱”,他就接受和她恋爱的命运。
程雅湘一直没给林森朝写来这样的信,然而她在有一封信中,竟突然告诉他,她被查出得了尿毒症,已到了晚期,要换肾才能活。她不想死,她还只有二十岁,她想再活在这多姿多彩的人世间。
接到这封信后,林森朝沉默了,再没给她回信,因为她给他的那封信的字里行间,叫他感觉到她对他抱着一种热切的期待,就是幻想他能给她带来什么特殊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