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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霜眼睛一热。他周身都像是在锅里煎烤,心里头有一股气在横冲直撞。这股气恨不得搅碎这躯体,再将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他想要厉声质问,想要凛然怒吼,一张嘴,鼻梁一酸,喊得声音都弱了三分。
“路听琴待我如此,我凭什么不能!”
路听琴心中一颤。睁开眼,一双眼瞳微微发棕的眸子欲语还休,带着装睡泛起的水雾。
“嵇师……兄……咳咳……”路听琴想让嵇鹤别说了。发作后的喉咙像破了洞,一张口就是血腥味,疼得不住低声咳嗽。
“休息。”厉三充当人肉靠垫,强硬地将路听琴按了回去,往他嘴里塞了个小珠子大小的药丸。
嵇鹤手一甩,将重霜稳稳丢在地上。“站起来,抹干了眼泪再说话,我没工夫欺负小孩!”
重霜抹了把脸。他的掌心被之前自己佩剑割破,凝固的伤口被指甲抠开。手一抹到脸上,伤口辣辣的疼。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和血一起混成一团。
重霜使劲弄了半天,到底没能弄干净。他拿手掌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忍住要蹲下的冲动,执拗地站在原地。穿着天青色的练功服,像一颗笔直的小松树。
路听琴心里突然有点疼。不是旧疾复发,是良心痛。他自知理亏地低下头。
“……嵇师兄。”路听琴沙哑地叫了一声,“有没有,手帕,给他……”
如果原著描述的都是真的,以他穿过来的身份,没立场对重霜说什么。他改变不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黑料曝光后代替原身受到该有的惩罚。
当然,要正常一点的惩罚。按师门规矩来,而不是黑莲花那种丧心病狂式的加量加倍报复。
如果能活下来,他想尽可能对重霜好一点……如果这龙崽子还愿意接受的话。
嵇鹤愤愤然翻了个白眼。掏出一个绣着银丝暗纹的丝帕,用气流裹着弄成一个球。他手臂晃了晃,想往路听琴身上砸,临脱手,更改路线砸向叶忘归。
“路听琴身上的魔气是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招上的,我亲眼看得清清楚楚,我以为这么多年你们都知道结果全是蠢货,有疑问就有本事去抓师父问。你们自己闹吧,我不管了!”
嵇鹤用力跺了下脚,甩起袖子转身就走,迈了两步,跑到远一点的讲坛前,手一撑,坐到坛边不动了。
叶忘归小臂画了个弧线,卸了力道接过手帕球,感觉额角一抽一抽地疼。
在叶忘归看来,现在在场的几个人,一个气性十足,说走不走;一个旧疾发作,刚被误会,楚楚可怜;一个还是个控制不好情绪的孩子,犯了错,也受了委屈。
只有老三最省心。叶忘归叹了口气,决定先对师弟道歉,再给师侄擦眼泪。
叶忘归单膝跪在路听琴身边,面皮微红,有些惭愧。郑重道。“小五,对不起。”
“……别找我,去找重霜。”路听琴震惊,路听琴害怕。他瑟缩了一下,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先让大家关心关怀一下黑莲花。
一动弹,路听琴眼睛里积攒的水气化作一滴水珠,流下脸颊,消失在线条流畅的下颔。
叶忘归心碎了。
下一瞬,叶忘归敏锐地感到一股杀气。来自遥遥凝视这里的,嵇鹤的杀气。
“小五,我……”叶忘归忧伤地眨巴眼睛。
他看着路听琴明显的拒绝模样,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误会了路听琴。
路听琴虚弱地靠厉三的身上,对比黑峻峻的厉三,好似一块脆弱的白玉,清冽高洁。他身上带着血和烧伤的痕迹,到处都是本可以避免的伤痕。就算遭到这么过分的对待,满心依然想着徒弟。
自己太不是东西了!
叶忘归垂下脑袋,像一只毛都湿透、耳朵耷拉下来的大狗。
“去……去找他……咳咳……”路听琴咳个不停。
“好好好,你别急,别急。”叶忘归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
重霜的泪已经止住了,血和泪痕就留在脸上。他在这一派兄友弟恭中,感到无尽寒意,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他等着叶忘归走到自己跟前,冲着叶忘归恭恭敬敬,往地上一跪。
“首座,弟子不服。”
路听琴挣扎着坐直身体。
重霜的额头磕到地上,力道之重,让人担心这一下会不会磕晕他自己。他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下。
“首座于我,有再造之恩。师尊于我……他不配为师,不配玄清门下之名。”
路听琴晃了晃。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面容因为紧张而绷紧,决定不论发生什么,都点头应是,寻求宽大处理。
在紧盯着他的师兄们眼里,路听琴青丝凌乱,神情冷寂,这一下,仿佛被徒弟的指控伤透了心。
嵇鹤单手颤动,忍了下来。